正文_第14章 她的早恋,实属犯贱

青春期的少男少女嘴里经常挂着“纯洁”两个字,而“纯洁”的所指是不早恋吗?闷不吭声地做题吗?暗自较真与其他同学竞争吗?做为胜利者去安慰考砸的同学吗?做为失败者去挖苦考得好的同学吗?

都不是。

并非典型尖子生的林桓,恰恰徘徊在优等生的边缘,中等生的前头。在首尾相隔万水千山的学校里,优等生和差生总能轻而易举引起注意,而中等生只能负责默默无闻,这仿佛就是他们的义务。

然而林桓从入学开始就和默默无闻绝缘了。在以成绩论英雄的学校里,林桓凭借一张圆润的脸打天下,至少她是这么认为的,并且人缘还不错。

当年放浪形骸的周旭是班长,一向不注重学习,人缘好的他和林桓成了很要好的朋友。

“我跟你说个事。”周旭在操场主席台的阴凉处看到喝北冰洋汽水的林桓,把她拉到一旁神秘兮兮地说:“张任驰喜欢你。”

林桓喷了他一脸喝呛的北冰洋汽水。

张任驰可是出了名的不要脸。

他时常晚自习翻墙到网吧打游戏,上课爱顶嘴,可就是这个成天打哈哈的人照样考年级前十名。十五岁的年纪已经长到了一米七五的个头,一件蓝条校服穿在身上,兜里不知道有多少封情书,校服敞怀去一趟厕所,回来后右侧兜都鼓起来了,连带着上衣都跟着向右倾斜。

张任驰到底成了林桓的初恋。

这场轰轰烈烈的恋爱让班里所有授课老师都记住了林桓——稳居学年大榜前十名的张任驰和她是男女朋友关系。

这可让她出尽了风头。

不过和学霸谈恋爱的林桓,成绩每次都能提高,这么来看,早恋是不是还挺有力量的?

也不知道为什么,面对他人异样的眼光,林桓竟然破天荒地努力了——她之前不是不努力,只是她一旦努力了,也照样考不好。比如,纷至沓来的120分的数学卷子,她没有一次考过100分以上。

这也许就是笨的特殊表现方法——女娲造人时只说自己捏的好看,用藤条甩出来的一般,可是她并没有告诉人类,哪种人学起来轻松,哪种人打死都学不会。

时至初二,她也被张任驰皱着眉头警告过她:“认真一些。”

大多数人的认真,都源于怕被别人看不起。

她怕被张任驰看不起。

可张任驰的确看不起她。

高一每次考试,林桓没有一次进入过学校前一百名。据学校有经验分析,保持前一百名就能考国家重点大学。

没有经过实践检验的她就垂头丧气地认为这辈子就完了。高二分文理班时,她义愤填膺地去了音美班。这是林妈当年给她报美术班培养起来的兴趣。这之后,她每天的自习课都泡在学校的艺术楼里。

一向看不起人的小姨确信了她以前的眼光,她脑子里始终认为学习不好的人才去学美术和音乐,学音乐美术的人都学习不好,并且这两者互为充分必要条件。她忘记了自己女儿没学习美术和音乐,但仍旧被叫了无数次家长,最后读了个专科。

张任驰坐镇理科前三名,在他的意识形态里,也认为学美术的人就是笨驴。他对林桓凛若冰霜,他缺席定好了每天一起吃晚饭的饭局,并以分手做威胁,让林桓选择。

于是,在周围同学都卖力为人生做选择的时候,林桓听到了人生中的早恋随着“嘎嘣”一声响夭折了。

面对林桓精神恍惚在课堂上玩手机被德育处主任抓到回家反省的事,张任驰也意识到他的意气用事,苦口婆心说:“我错了,高中学习太忙,不如分班之后我们就先各过各的,大学考进一个城市再重修旧好。”

她信了,她答应了,两年间她写了一本关于她想他,想看一眼他,想跟他说句话的日记。

她逼迫自己在画“灰”素描头像的日子里扶住“考同一个城市”的大旗呐喊她下次一定画出更多的黑白灰层次。

她压抑自己在周边同学上网的时候才肯抓紧时间来回翻看他发给她集训前与他最后的聊天记录,并止

步于她经常点进去的她二人的情侣空间。

她憋着一口气去参加校考,用把有关张任驰的绯闻当做道听途说,麻痹自己,这个时候不能出岔子,否则于人于己都会前功尽弃。

她何尝不知那些重修旧好的话是鬼话,她何尝不想飞回学校看一看到底是谁战胜了自己让张任驰拜倒在她的石榴裙下,她何尝不愁她如果考不上好大学会被多少人看不起——学美术再上不了本一那真是太丢人了……

所以,她回学校复习文化课时看到张任驰就装瞎。时至今日,有张任驰的同学聚会她一概不去。

周旭当时拧着眉毛说:“明明喜欢的不行,偏偏要装作高冷。”

林桓气鼓鼓地吐露:“我不信什么破镜重圆。他是看我也考上了211他才主动和我说话的。”

这又有什么呢,他利用她的感情许下诺言后窝心到不敢再明目张胆地喜欢另一个人,她利用他的一句话将愤怒与不甘心变成奋进的动力,仿佛这样才会扬眉吐气,仿佛这样才会给他迎头一击。

毕业的那个暑假,美术课出众的林桓被老师邀请去代课。录取通知书陆续下来的几天里,林桓每天都会去教务处查看荣誉大榜——提前批A很快下来了,她担心提早去教务处领取后仍旧在学校代课而丢失,于是一直拖着。

本科一批的张任驰的通知书也已经下来三天了,他也报了B市的一所大学。而以前听说的他的女友却一直没出现在本科一批的录取名单上。

暑期集训结束后的午后,林桓和学弟学妹说再见,而学弟学妹却不怀好意地笑。走过去一看,起哄的人群被值班的德育处主任斥责一顿。

德育处主任自然认得他们两个,先恭喜两位考学成功,直到路过德育处办公室他才离去,临走时说:“哎呦我给忘了,教务处最近这几天中午没人值班,你们得等到下午两点才行。”

那他不早说?!!

于是两个人目送德育处主任进入德育处后就在空无一人的楼道里成了陌生人。

林桓蹦着的一颗心散成了沙子。她学美术的每一天都是糟心的低落,低落的每个夜晚都是对他撕心的想念,想念的每一刻都是对自己恶心的警告——她用“走着瞧”的态度支撑完外出集训时想考一所好大学的所有希冀,如今心愿完成,她还跟他惺惺作态个什么劲儿?

他真的挺混蛋的。

她和他独自靠在幽暗又冰冷的墙上,她有点想打冷战。他恳切地说:“不如我们去小花园的花廊处坐坐,那有阴凉,不冷不热。”

她摇头时他的大热手已经附在她的手腕上。

曾经多么自然的动作,如今都显得那么凝固。她推开他,冷言冷语:“那里蚊子多。”

他又提议了几个地方,她都拒绝了。两个人在室外蝉鸣声中陷入了死气沉沉的安静里。

教务处老师掏出哗啦啦的钥匙开门,身后还跟着几个笑容轻松的学生,大家一个个地递上准考证和身份证,又在一张纸上签上名字后才拿到录取通知书。

张任驰颤巍巍说:“咱俩大学都在B市,我比你早入学两天,到时候我帮你搬东西吧。”

林桓斩钉截铁:“不用,周旭跟我同专业,有他在就可以了,实在不行的话,学校还有迎新志愿者帮忙。”

入学那天,周旭说要请她吃饭,地点约在了校门口的餐馆包间里。当天林桓一推门进去只有张任驰。两个人冷言冷语,话不投机,不欢而散。

张任驰拿出手机给周旭打电话,说以后再找林桓他就是王八蛋。

周旭刚和室友相互认识了,接到张任驰这句话后不顾扰民行为对着耳机就开始了一通批斗,弄得室友立马终止了对宿舍太热的抱怨。

那天,室友听着周旭骂电话那头的陌生人——“她学美术你搞拖延术,还背地里勾三搭四。你的新欢没和你考来同一城,你就想和林桓旧情复燃把新欢踹了,你是人吗?你以为学美术学音乐学体育考大学就容易了?放他妈屁!你忘了当初你爸出差你参加竞赛的事了,你妈突发高血压在医院输液想去厕所

没护士陪,当时是谁举着吊瓶去的?你爸还嫌弃她家没钱,你家里有几个钱?”

喜欢的前提是两个人觉着不错,爱情的前提是两个人明知道有错也将错就错。

周旭也知道张任驰说的是气话,所以当天的情形他对林桓只字未提。

开学一个月,他对林桓“视而不见”,直到林桓在食堂看到了他,当时周旭筷子上的孜然羊肉都吓掉了。他结结巴巴说:“好……好久不见。”

“你一副要奔赴战场的悲壮决心怎么可能看到我。”林桓瞪着一双滚圆的眼睛说。

艺术学院在大一会有基础课,也就是素描色彩速写照样学,只是难度大了一些,但是一周要交一张2开的画。

拥有山吹虎哨本领的周旭以全额票数当选了班长,并且成为了老师眼中的红人,收作业的事也到了他的身上。他为了发挥他的管理才能,于是在女生这边找了一个负责人,那个人并不是林桓,而是林桓同一寝室的岳灵。

周旭担心林桓因为张任驰的事记恨他,就连大一的中秋节班级分发月饼都没当面给她,而是让岳灵带给她。

别的同学每人两块,而林桓是一大盒,岳灵说班长一碗水端不平,周旭大大方方来了句,“我跟林桓从初中就认识”。

岳灵曾经贱兮兮地对林桓说:“我觉着班长就不错,我前两天选的武术课上,刚上了两次,就听到有女生讨论周旭,我跟他同班这么久才知道他是富二代。林桓,你们从初中就认识吧?周旭对你也不错吧?”

周旭的确对她不错,但是林桓对他也不错。不论这世界相不相信男女之间的纯洁友谊,林桓始终承认,他们是清白的。

旁人认定的暧昧能帮一个暗恋的人轻松道出心事,可根本没这回事的人坦然当绯闻。

周旭给她端了一碗食堂免费的玉米茶面粥,小心翼翼问她最近的情况。林桓夹了一大筷子醋溜土豆丝塞进嘴里,咀嚼完了说:“怎么这么咸啊?”之后一股脑喝完了那碗茶面粥。

“能怎么样?”林桓能告诉他那晚和张任驰分别后她一赌气吃了三个八喜的事?

马上十月份的B市早晚有些凉了,吃一碗雪糕也不是什么大事,而林桓一边看《大宅门》一边掉眼泪,白家二奶奶发丧就是不让杨九红戴孝。

林桓夸张地说杨九红真他妈大大的可怜!

抒情抒到尽兴时手机一响,微信里的通讯录新的添加朋友有一个红色的1。添加理由是:我是今天公选课上的陈永志,我们可以做朋友吗?

她想起《中国外交风云》公选课上和她借笔记本拍照的矮个子白净男生来,只是无名火窝心。她果断删除了这条提醒,继续噼里啪啦掉眼泪,又重复了一遍,“太他妈烦了。”

舍友穿的暴露,翘着腿一口接一口地把冻得硬邦邦的八喜吃光了,吐出一口冷气的同时又搓了搓凉透的手指头。舍友想要再一次说感谢时,被眼前的一幕弄得不知所措——林桓是面对桌子上没吃完的八喜无从下手还是面对杨九红的可怜无能为力?

赵桔似有若无的意识到,一个跟她一样总是笑嘻嘻的女孩忽然间崩塌在还不熟悉的舍友面前,怎么可能简简单单地为了八喜或是为了一个根本不存在的剧中人?

赵桔记起了高三培训班时,林桓的4开画板和8开速写板的厚度上会出现三个黑色签字笔的小字——张任驰。

后来她们熟悉了,林桓无意间向她提过她喜欢的人,并且在画画没感觉的时候说“文武之道,一张一弛”。赵桔纯净的双眼看着她,才知道张任驰反对林桓学习美术,认为这样没出路,学美术太丢人了!

这小子的老师没告诉他吗,www.youxs.org%都是错的?!

世上并不存在无所谓这个选项,嘴上说着没关系,心里比谁都急,一旦真的随便了,那就不是一旦了。

十一点,宿舍楼准时熄灯。林桓打开桌面上的台灯,翻来日记本,写下一句话:

“轻轻的他走了,正如他轻轻的来,我挥一挥衣袖,写下他不是我的菜。”

(本章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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