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百一十六章 鸳梦重温

一听皇上要去乾元殿看谢正君,添福心下惊讶,果真是帝心难测。这谢正君沉寂多年,无欲无争,一心向佛。皇上感念睿亲王护驾之功,给谢正君也多尊崇。但谢正君这些年如苦行僧一般自苦,让皇上有时也不知该怎么对他才好。

女皇并未乘坐步辇,而是缓步而行。约莫一盏茶的功夫,便走到了乾元殿。

大殿外门无人值守,整个大殿寂然无声。女皇的视线扫过殿中院子,西南角的花坛中菊花争艳,为这沉寂的大殿添了丝活力。她再看向正殿,临窗的榻上,谢正君正拿着书稿,在那里默读。他的侧面看起来还是那么温润清朗,如同他们第一次相见。

那时,女皇还是敬公主,虽是嫡女,却非嫡长,她是继正君之女,上面还有先皇正君留下的嫡长姐。论继承皇位,那时占据嫡长的英公主比她更有优势。母皇对于先正君之死,心怀愧疚,自是疼惜他留下的子嗣,对英公主青睐有佳。父君有心争宠,却也争不过一个死人。

敬公主纵使心中不服母皇的偏心,却也不敢表露分毫。她一时气闷,也是在这样的一个黄昏,她去了国子监,在国子学的花园里,看到正在夕照里读书的谢攸宁,她一时惊为天人,一见倾心。

后来,敬公主让暗卫打听到那天在夕照里读书的谦谦君子是长安玉公子,谢家嫡长子谢攸宁。如此出身,做皇正君都够格。只怕谢家还不一定舍得将世家嫡子下嫁给她这样继正君所出的公主。

自此,谢家攸宁便住进了敬公主心中,敬公主尚未及笄,正值情窦初开,年少慕艾,情深似海。她以国子学学子的身份去接近谢攸宁,一番交往下来,那颗名为爱情的种子生根发芽,长成参天大树。

后来,敬公主立功之后,央求母皇赐婚于她和谢家嫡长子。当时她母皇的脸色非常难看,觉得她娶这么一个大世家的嫡子为正夫时别有用心,才不会相信她为了爱情,求娶心上人。母皇认定她居心不良,肯定是要觊觎英公主的太女之位。最后还是父君求了皇祖父她才顺利娶到谢攸宁。

少年夫妻,如漆似胶,两人婚后的日子甜蜜得让人沉迷,可美好的日子总是太短暂。婚后三月,她又被母皇赐婚。不到半年,这和美的日子便被人打破了。

那时,她初尝男女之情,难免沉迷。为了联姻,她相继又娶了几位夫郎。没想到会被人算计,丢了一双尚未出世的儿女,也伤了夫君的心。后来,两人好不容易和解,又忙着与嫡长姐争夺皇位,在谢家的大力支持下,她才有如今的皇位,英公主便成了如今的顺贞长公主。

女皇站在殿门口,看着谢正君的侧颜,想着他们失去的嫡长女和嫡长子,就连五郎也因救她而伤了根本。是她,对不起谢正君,有负他的一腔情义。

一晃二十多年过去,她双鬓已染了白霜,谢正君的眼角也爬上了细纹,多年的恩怨也该放下了,他们还有多少年华可以虚度?今生能陪伴彼此的时光只会越来越少。

女皇怀着复杂的心情走进殿中,守在正殿的暗卫虽早就发现了女帝,但发现并无危险,便未出言提醒。

女皇一直走到榻前,在谢正君对面坐了下来。

谢正君抬起头,见女皇坐在对面,便笑着说道:“敬娘来了。”一如二十多年前,两人在国子学一般。

“宁郎在看什么?”两人如普通夫妻一般交流,好似这大殿不再是皇宫,而是民间草庐。

“最近这几个月国子学月考的文章,年轻人锐意进取,让人不敢轻视啊!”

“哦,能得宁郎的夸赞实属不易,看来是有大才之人。”

谢正君将文章递给女皇,她接过去之后,一下子就被吸引住了,看完之后再看文章是何人所写,见到孟萦二字之后,问道:“这孟家女不过二八年华,却有如此之才,实属难得。”

随后,她又读了三四篇孟萦写得策论,越看越心惊,不无感慨道:“江山代有人才出,真是后生可畏!”

“敬娘高瞻远瞩,难得如此赞赏一个人。”谢攸宁意味深长地说道。

“那还不是因为玉郎难得开窍,竟然为了这个外地寒门士女,费尽心思地护着。不过,她倒是有几分才气,令得玉郎折服。”

“哦,我久居深宫,难得关注外面的消息,倒是不知玉郎何时有了心仪之人,敬娘说来听听。”

看着谢正君难得露出几分八卦的神情,女皇觉得自己成功地勾起了他的兴趣,便带着几分少年得意之感,述说起五郎萧瑾瑜的事来。

于是一个有心诉说,一个用心倾听。一时殿中氛围温馨祥和,帝后如普通民间夫妇一般,关心自家儿郎的婚事,商量他们孩子的嫁娶问题。

女帝手中关于孟萦的消息,当然不如萧瑾瑜,甚至不如谢正君,了解得那么详尽。但孟萦的过往信息,被萧瑾瑜安排暗卫处理过,女皇手里得来的消息,截去了孟萦与定国公府交集的内容,但这些消息并不会影响女皇对一个人的基本判断。她对孟萦的感觉不错,在才华上认可她,毕竟国子学和太学中汇聚了全大曌的有识之士,她能从中脱颖而出,并非一般人能做到。

善于读书的人不少,但能做事,会做事的人却不是那么好找。女皇通过靖安候府事件,甚至觉得孟萦行事章法甚得她心。只不过现在她的玉郎看上了,那她只能忍痛割爱,给他们赐婚。

后来女皇又想到玉郎的身体有恙,难有子嗣。这样并不妨碍她重用孟萦。毕竟孟萦纵使娶了玉郎,却不能生出子嗣,不影响大曌的基业继承。至于孟萦愿不愿意娶她的玉郎,和可能终生不能生育自己子嗣这种事,她是不需要考虑的。谁让她被玉郎看上了呢!

“五郎今年二十有三,着实不小了。宁郎,你说我现在就给玉郎赐婚怎样?”女帝慈母般地说道。

“不太好吧!不若等到来年殿试之后,到时那孟家女郎若能金榜题名,再洞房花烛,倒是可以双喜临门。那时,她的出身也会好看一些,玉郎下嫁也能成为佳话。若是现在赐婚的话,于孟家女郎和玉郎的名声有碍。敬娘若是想要玉郎早些成婚,不若现在就让礼部早些准备着,给玉郎多备些嫁妆,到时也不至于让他仓促出嫁。”

“这个主意好,让礼部早些准备玉郎的嫁妆很有必要。明天我让人整理我的私库,看哪些东西可以拿来给玉郎做陪嫁。明年殿试一放榜,打马游街后,我立马就赐婚。然后让钦天监提前看好日子,不对,现在就该让钦天监合一合他们的生辰八字,这样也好早些选好日子。”

“还是敬娘考虑周到,早些合一合八字很有必要。下月初一我想去大慈悲寺礼佛,到时再请无相大师给他们合一合八字,若得吉兆,倒也不失为一桩喜事。”

“唉,都是我这做母亲的无能,玉郎的毒一直都不能解,这些年苦了你们父子,是我愧对宁郎。”

“敬娘说这些做什么,我们夫妻二十余载,一路风风雨雨走来,能得如今的平静生活已属不易。这些年我惫懒偷闲,大曌的重担都压在敬娘一个人身上,敬娘辛苦了。如今我早已年过不惑,都快到知天命的年龄。早看开了,以后陛下若有需要,宁郎当践他年诺言。”

“真的?宁郎可不许诳我!”女皇若怀春少女一般撒娇。

“不会,宁郎何时对敬娘毁诺过?”

是的,宁郎不曾对敬娘毁诺,对皇上却不一定。

女皇摇了摇头,说道:“宁郎还是一如当年!变得是我,是我对不起宁郎和我们的五郎。以后我会补偿你们父子的。”

“敬娘无须如此,这些年敬娘何曾亏欠过我们?”

对于女皇的补偿,谢攸宁并不放在心上,他想要的向来都是自己去争取,才不会要别人的施舍,这是身为世家子的底气与傲骨。

“以后好了,有宁郎相助,我又能偷闲了。”女皇满心欢喜地说道,恍若她又回到了年少之时。

女皇没想到谢正君沉寂十余年,竟然还会再愿意帮她。有他帮忙批改奏折,处理复杂的朝政,她也能轻松不少,鉴于五郎的身体,她对谢正君又多了一重信任。毕竟五郎没有子嗣,他们父子便不会觊觎她的皇位,谢正君就会比其他侍君,诸如贵君等人多了份公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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