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37 失落的童年

失落的童年

“纪雪聆……你你还生气不?……”

十一少小心翼翼地挤在旁边跟我哼哼唧唧,伸手帮忙扶住我的腰,和于靖阳一起给我换衬衫。

我转眸向他莫测地牵起嘴角,大大方方瞄一眼待宰恶兽黄艺,笑嘻嘻地回答,“等明天我也要拿迷药喷喷黄学长,拿肌松剂扎扎黄学长,呃……我完全不懂静脉注射,到时请多担待。”

黄艺在我的“笑话”声中悚然一抖,目光怪异地瞪过来,狭长的单凤眼中说不清那两道刺目的光芒是仇恨还是什么——没见过以其人之道还制其人之身?哼哼!不是天使的我,随时都可以变成恶魔。

“啊!!!”

十一少突然发出震惊刺耳的尖叫,他猛地僵硬住身体,大大的猫眼死死盯住我右肩头,用颤抖又难以置信的声音问我:“你有疤!你居然有月亮疤!它它它是怎么来的?”

“不知道。”我漫不经心地回答,头颈无力转动,余光也只是本能地向右下方飘过去。

我一早知道在自己的右肩头有道淡淡的来历不明的疤,约摸半截拇指大小,若带点想象力看时确实很象初五、六的上弦月。月亮疤?也只有小猫崽子这么可爱的小东西会为一道疤抓狂。

“不知道!?不知道!?”

喃喃叫着,十一少显然无法接受我的答案,他一把捧住我的双颊,全身颤栗着在咫尺间死盯住看了又看,看了又看。

“你是谁!??你到底是谁!?你不是纪雪聆!绝对不是!”

他失控地大叫,“你你你应该是东方天翼!你妈妈是岳锦谆,你爸爸是东方圻——只有他才会有这样的月亮疤!只有他才可以有!!!”

周身的血液在他的嘶喊声中嘎然停止流动,一道撕裂我灵魂的利刃从莫名时空呼啸而下,把我的整个人在刹那间劈成两半。我呆呆的瘫痪在自己碎裂的灵魂之前,看着眼前泪如雨下的小猫崽子,听到有个声音从我的喉咙艰难滚动出来。

“我亲妈是叫岳锦谆,我亲爸是叫东方圻,我本来是叫东方天翼……八岁的时候,我……失忆了……”

“失忆!!!”小猫崽子惊呆一秒钟,突然放声嚎啕,泪流满面的尖叫,“飞飞哥,那你把我忘了吗?全都忘了吗?我都找你老久老久也找不到……呜哇呜哇……”

飞飞哥!他口中声声念念的飞飞哥居然是我!!!

头痛的感觉这一次没有从后脑开始,而是铺天盖地的在脑海中爆炸开来,眼前闪动的小猫脸时而模糊时而生动,身边的所有装饰摆设都在扭曲旋转,让我的意识在黑色的漩窝里不停失陷。

“……飞飞哥你突然不见了,去了哪里呀?……”小猫崽子的哭泣声把我的神智拉回清明。

我望着他苦笑,“我是孤儿,当然呆在孤儿院。”

“啥!?不可能!”小猫崽子泪眼婆娑地跳起来嚷嚷,“我认识你的时候你亲妈亲爸就死了,可你还有小妈妈小爸爸,他们绝对不会送你去孤儿院!”

“谁?……”我在混乱不堪中茫然的望着他。小妈妈!?小爸爸!?

“对!”小猫崽子甩把鼻涕眼泪,急切地提示我,“难道你把他们也忘记了?你小妈妈叫岳锦聆,你小爸爸叫句(钩)乐(砾)行(杭),你们一家三口……”

岳锦聆!!!句(钩)乐(勒)行(杭)!!!——耳际因为这两个陌生名字突然的到来,“轰隆”一声爆炸得惊天动地!我被脑海里突然爆发的天翻地覆般记忆排序的混乱、更新折磨得头痛欲裂,眼前金星无数,直接翻着白眼在撕心裂肺的痛楚浪潮下晕眩过去。

“……雪聆!!!……”于靖阳的声音遥远而心碎。

“……飞飞哥!!!……”小猫崽子的哭喊恐怖而模糊。

我仿佛被万千波涛不停地从浪尖拍到浪底,再从浪底抛到半空,光怪陆离的时空、记忆在我的脑海中穿插交织,时而破碎时而清晰,无数儿时的画面终于决堤而出,一泻万倾。

挣扎着用最后一丝清明的视线找到晃动在眼前的猫脸小孩儿,脑海中千变成化,我望着他,在喉咙里苦涩地喃喃,“喵喵,我……记起你了……”

“哇!——飞飞哥,你终于想起我是喵喵啦!……”

如同做了一个长长的、长长的梦,我仿佛一尾小鱼,经过万水千山的跋涉,终于畅游在那些流逝的时光里。

我看到很多很多忘却的人,很多很多熟悉的画面,很多很多幸福到让我流泪嚎啕的幸福时光——原来孤寂痛苦根本与我的童年无关,我竟然是个那么那么幸福的小孩儿!那个大名叫东方天翼,小名叫飞飞的幸福小孩儿!

从有完整的记忆起,亲妈亲爸对我来说就只是墙上的一幅照片,但我从不悲伤。岳锦聆是我的小姨妈,句乐行是她的男朋友,他们象妈妈爸爸一样无微不至地照顾着我、抚养着我、教导着我,直到……有一天……

我还看到长着小小猫脸的十一少,瘦瘦的弱弱的小小的,时刻磕磕绊绊揪着我的衣角跟在我的身边,从幼儿园一起到进小学,他总是和我形影不离……

他本来叫石曦,可学写名字的时候他嫌名字好难写啊好难写!我说你叫石一啊,所有的字里面“一”最好写,他后来真的坚持自己叫石一。可我更爱叫我给他起的外号“喵喵”……

我还看到了胖胖的米饭叔叔,在他们宿舍里玩时,我喜欢坐在他肥肥软软的肚皮上,和他一起玩各种有趣的数学小游戏,他常常亲着我的脸蛋兴奋地叫嚷,兄弟们看看啊看看,咱家宝贝儿是个小天才勒……

还有跆拳道学校的校长叔叔,他们练习跆拳道的时候,我也穿着超小号的道服在边上伸胳膊蹬腿,他们练完都涌上来和我玩,我要踢到谁谁就负责请客吃雪糕……

还有我呆过的幼儿园,音乐教室里有架钢琴常被岳锦聆弹得叮叮咚咚,我乖巧地坐在句乐行的膝头和他一起聆听……

还有我住过的家,家门外有一个漂亮的小公园,我喜欢在公园的草地上嗅着青草的芳香打滚、踢球、抓蚂蚁……

…… …… ……

各种各样或者连贯或者零落的画面不停地在我的梦里流淌,让我既兴奋又快乐,仿佛穿上红舞鞋后挣脱不开它的魔力,只能不停地浏览不停地收集不停地整理……

在无法言说的疲惫与晕眩中,我慢慢到达河流彼岸,挣扎数次后吃力地渐渐苏醒过来。室内光线暗淡,我眯起惺松的眼皮看看陌生的四壁,满眼都是仪器,又慢慢扭头看看窗帘外面,天色亮亮的,应该是白天。

发生了什么事?收回视线,我在心里问愣愣地自己。后脑的某个部分还有些隐约作痛,下意识地抬手摸摸,发丝光滑头皮完好,痛感从里而外散发出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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