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30章 单薄

130、单薄

眼见毕良摇摇晃晃站起身,纯白衬衫晃得翁凯森眼有些微乱,不知怎么忽的就想起了昨晚和外甥的那通电话。

‘白痴!明天不许出庭!赶紧回家!’

‘……。’话筒里只传来翁士博的呼吸声,一长串的沉默。

‘靠!你小子他妈的找死?!’

‘舅舅——,你有没有真心喜欢的人?’没头没脑问了这么一句,第一次用这么正式的称呼叫翁凯森,也第一次脱离欢快这么的换上低沉。

‘……。’这回沉默的是翁凯森。

‘要是找到了这样的人,一定想日夜守在他的身边——。所以,不回去了,我,会出庭——。’

翁凯森挂上电话张口就是一堆在世上难得一见的咒骂,脑中却都是外甥的低吟。

要是找到了这样的人,一定想日夜守在他的身边。所以我不回去了,也会出庭——。

要是找到了这样的人,一定想日夜守在他的身边。所以我不回去了——。

要是找到了这样的人,一定想日夜守在他的身边——。

什么意思?!

他不明白,却被围困其中。

翁凯森换上另一番表情,这样的表情很适合他那张美艳的脸——柔和无棱,有着亲切的气质。

毕良把他的表情都归结到善意里,包括他刚才的那一句妥协,眼中对翁凯森有了期待。

睨视毕良,七年呢!很奇怪,很长的时间,他却从没机会仔细的看过这张脸,毕良不是那种一打眼就能准确辨别年龄的人,但是眼角的细纹还是会泄露一些,皱纹是人的年轮,每一轮是一段过程,七年,他和毕良的过程有够久,到后头,他连这人的样貌都模糊。难道他们和高楼中的邻居一样只保持着门和门的关系?!是这样吗?!要是一扇门关了一场恨有这么浓,未尝不是好事,至少这种保鲜的恨还是恨,现在,他的恨是什么?!

毕良,原来,你本来的肤色是泛白的,麦色是慢慢晒出来的;毕良,原来,你的眼睛悲伤时会比平时还要清澈;毕良,原来,这件衬衫你一直穿着,穿了有5年吧,还有……。等一下!这样的,这样明明是了解的人才会这样清楚,他,翁凯森,七年间,不是始终看着这个人吗?!

别说不是——。

翁凯森垂下眼皮,毕良看见他的长长睫毛刷过黑漆的眼角,如抱着琵琶的歌姬微微低头——羞赧一带而过。毕良知道翁凯森不是歌姬,也知道羞赧绝不会在他的身上出现。可,奇异的是,今天的毕良并不怕翁凯森,因为,无论从哪个角度看翁凯森,他都很像润菲,今天更甚。

失去的回不来,明明很好理解的道理,毕良却死不承认,在他心里,翁凯森是另一个润菲,是惩罚他的润菲。

第一眼见到翁凯森,他以为是眼花或是梦游,直到翁凯森不耐烦的吼出他的名字,他才醒来,于是,他把翁凯森当成第二个润菲,在心里,翁凯森的折磨他统统担下来,也许称之为懦弱、胆怯,在别人的眼中是这样——毕良像只无能的雏鸟龟缩在巢穴里任凭猛兽的叼啄,不反抗不反驳,被打不吭声,被打骂不回嘴,有时不小心偷瞄到翁凯森露出最像润菲的表情竟然笑出声。

没人知道这些,连翁凯森都不知道,他永远不知道自己有多像姐姐,他也不知道自己在惩罚姐夫的时候,自动的把自己幻想成了代替姐姐的行刑者。这些无意识的模仿和雷同,看在毕良眼里都是另一个她。

一个人,能忍耐七年的伤害,为什么?!

也许,这是一个理由。

还是一个秘密。

只有一个人知道的故事就叫秘密。

毕良把翁凯森当成了润菲的替代品。

不知是毕良的幸还是翁凯森的不幸。

而翁凯森这边,某处正在一点一点融化——。

毕良正死盯着翁凯森相仿于润菲的每一颦每一角,来回游梭,好像这样就能接受到来自于润菲的打气与安慰,自欺欺人的行为。在男人愣神的时候,翁凯森的脸凑了过来,只需稍微向下一点就能吻上男人的唇。

男人瞪眼傻愣愣的眼瞅着翁凯森的面孔放大,接着,毫无防备的,唇被夺走,暂时的夺走,因为翁凯森只作片刻停留。

“我会让你见上小博一面的。”扔下这么一句,翁凯森拉门离开。

一切都来得太快,吻也是,留言也是,毕良还来不及反应,他不知,翁凯森的心里已经起了翻天覆地的变化。

手术终于结束,时间爬了8个小时,当红灯满身疲倦的变成绿色时,等待的人早涣散了注意,翁凯森第一个看见,几乎是飞跃到门口,他的脑中想得竟是——太好了,那个人一定很高兴。

医生带来的是喜忧参半的通知——虽然人没死,但是却昏迷不醒,时长也许是一天也许是一个月也许是一辈子。

翁士博被推出手术室,脑袋缠绕着层层纱布,只有一双眼睛露在外头,却也是紧闭的。这个男孩从没这么安静过,哪怕在梦里。

在众多人的簇拥下,翁士博被推入了一间高级病房内,门牌号方方正正的写着:205

哭喊和乱步声全掩盖于门内。毕良从角落里走出,立于门前,手伸到把手上还是缩了回来——昏迷,也许就是常说的植物人,对吗?

他难以想象那么活泼开朗的一个孩子沉闷在床上是怎样的状况,但是,命还在,就是最好的了,因为希望不是不在。作为脑外科的尖子生,他很清楚这一点。

很深的夜了。

王小军听见有人在哭,他是个无神论者,但在医院除外,听人说,医院是个最不祥的地方,每到夜深人静,总会有一些不甘心死去的魂灵来到这里,走一遍生前的路程,好证明自己真的不是活着的。如果要是听见有人在哭,也属正常。

没想到,今天被一直走霉运的他碰到了。

本来是小伟的工作,但是不知道他们这帮兄弟是怎么排班的,第一天值夜落在他这个小小司机的头上。他应该和六儿他们一起去砍人的,当护士可不是他的理想。

不过,为了堂主作什么都是心甘情愿的。

这是三堂人的共识。

整体来说,刨除三爷那刁钻的口味和古怪的性格,在这里当陪护还是满舒适的,医院还给高级病房配备了陪护睡觉的床。

被三爷的八宝粥和糖醋排骨折腾了一天后,好不容易弄个空挡睡上一觉,半夜,就听见了这么一声声渗人的哭。

高级病房的墙不应该这么薄的,也许是哭声太诡异的缘故——好像在刻意压低,却因为声音本人的特殊声线反而清亮了起来。

王小军撞着胆子从床上爬起来,蹑手蹑脚的走到门口,却发现门开着,接着走廊的灯光,他发现三爷竟然不在床上了!

惊出一身冷汗,也不管什么鬼神的,推门就跑了出去。

还没等他跑出多远,就在隔壁的病房外找见了三爷。

那时的三爷脊背挺直的站在隔壁门外,正透过半开的门缝在凝视着,具体里面发生着什么,王小军不知,他只知道悲伤像一场大雨对着三爷单薄的身影瓢泼而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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