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30章

第130章

晚上我亲自挑着灯笼,带丰安公主到关押叛党的大牢,给了牢卒一些赏钱,叫他领我们进到大牢的深处。

那牢卒掏出钥匙,慢慢地打开铜锁,推开厚重的铁门,不忘嘱咐一声:“皇上的命令,本是不允许任何人探望犯人,公主您可要快一点。”

丰安公主不搭理他,轻轻地扶住我的胳膊,跟着我往里走。

我举着灯笼往里照了一照,先是照到留异的脸,接着照到陈宝应,再往下照,才寻得到留家兄弟。

丰安公主见了自己丈夫,很是激动,立刻扶着牢柱,呼他一声:“贞臣!贞臣!”

那留贞臣闻得她的声音,立起身,扑上来,抓住她伸进缝隙里的手,夫妻情深异常,对视时脉脉含情。

留贞臣脱口,话中语气是又惊又喜:“你怎么来了?!”

丰安公主坦言道:“我是来保你一命的,求父皇放了你。”

留贞臣关切询问:“他肯答应么?”

丰安公主摇了摇头,一脸哀伤和失望:“他没有答应……”

留贞臣闻言,并没有怪她,笑了一笑,反而安慰她:“我是有罪的人,犯的是大罪,你不用再费力去求情了,好好把孩子养大就好。”

丰安公主一个忍不住,又哭了起来,心有不甘,连声道:“我不让你死!我不让你死!你死了我怎么活?孩子怎么办?”www.xinminlan.cn 老幺小说网

留贞臣松开她的玉手,转过身,镇定地回答:“你另外找个靠得住的男人改嫁了罢,守寡总是不行的。”

我瞪眼大惊,万万没有想到这男子如此豁达,死之前竟然从容地劝深爱的妻子改嫁给别人!这世间,有几个人能做得到如此?这才是,真正的夫妻情意。

“贞臣……!”丰安公主唤了他一声。

突然,一阵狂笑响起,接着有一个人说了话:“公主啊公主,我留家待你可不薄,你何不现在打开牢门放我们出去?这样,贞臣不就不用死了么?”

我立刻将灯笼移向留异那边,发现果然是他在说话,严声喝道:“大胆!你已经是阶下囚,还敢盘算着逃出去?”

留异哼了一声,态度狂傲:“你这个小子在这里碍手碍脚地做什么!我们留家的事与你何干?对了,公主也是我留家的人!”

我冷眼瞧了瞧他,觉得他是疯了,便不回话,只向丰安公主走近一步,劝道:“公主,留贞臣你也见了,该是回去的时候了。”

丰安公主听我的话,移了两步,回头看了留贞臣一眼,继续迈步不再回头第二次了。

我护送她回到宫殿,之后便离开,在路上,我偶然想到了一个主意,就快步赶回有觉殿,打算再次尝试着劝说陈茜。

一推开门,正好陈茜静静地坐在屋中,我走上前,他立即回头,开了口:“刚刚是上哪里去了?吃完晚饭就不见了人影。”

我解了外袍,挂好,答道:“去陪丰安公主了,她心情很差,连晚饭也不吃。”

陈茜有些冷漠:“不吃就不吃,正好省粮食。”

我脱口:“她是你女儿!肚子里的孩子也是你外孙!怎么也得健健康康地才是……”不情愿看到他对自己的骨肉如此冷漠不顾。

陈茜不语,我瞧了他一眼,觉得是该试一试那激将法了,问道:“你何时下令将叛党斩首?”

陈茜想也不想,径直道:“三天之内。”

我抱臂,说道:“三天之内?太晚了,明日午时如何?”

陈茜愣了一愣,一脸不可思议,惊诧出语:“阿蛮你……你怎么变了?”

我却是保持平静,道:“我是你的人,自然是要听你的话,站在你那边的嘛。”

陈茜露出笑容:“你早该同意眹的决定。”

我轻轻扬起唇角,问:“留贞臣死了以后,你打算怎么安抚你的掌上明珠?”

陈茜张口直言:“眹也不愿看她守寡一辈子,所以打算在处决叛党以后,为他招觅新驸马。”

我立即脱口而出:“不用招了,我娶她!”

陈茜惊愣了半刻,以为是错觉,复问:“你刚刚说什么?你……”

我认真地重复第二遍:“我,要,娶,她!”

陈茜的怒火烧了起来,他起身揪住我的前襟,严声厉色:“告诉朕,你刚才说的只是玩笑话。”

我依旧认真:“我没有开玩笑,我是认真的。”

霎时,一记耳光落在了我的左脸上,我摸了一下火辣辣地疼的左脸,注视着他的面庞。

陈茜此刻脸上严肃得可怕,声音如飞龙咆哮,声声俱厉:“你凭什么跟眹说要娶她,你凭什么要娶眹的女儿!”

“就凭留贞臣是快要死的人,他死了,就没有人给安燕幸福了。安燕一定不肯改嫁给别人,但是,一定会答应嫁给我,因为我关心她,可以给她幸福,也可以保护她。”

我把理由一字一字地很清晰地说给他听,他默默无语,一直呆立着,许久才坐下去。

子时以后,我与他睡在一起,同一张榻上,仅仅是背贴着背,但仍不敢翻身,用双手抱住他,心里很害怕,害怕很多东西,甚至害怕天明以后他就不再向以前那样温柔了。

我为了一个女子的终生幸福而向深爱的人撒了弥天大谎,这个谎言,也许会以失去我自己的一生幸福为代价,也许以后再也不能牵着他的手……

第二天,我醒来很早,之后一整天都呆在宿卫台,不敢回去,而陈茜亦没有派人传唤我回去,我由此开始猜测那一个悲哀结局的发生。

一日一轮回,太阳落到西边以后,我仍旧没有离开宿卫台,在那里用貂皮披风裹身睡了一夜,又轮回到了早晨。

一睁眼,看到的是一个背影,我努力辨认才认出那人是陈茜,一立起身,将貂皮披风穿好之后,陈茜回了头,我直视他的面庞,等着他一展冷漠。

他走上来,拍了一拍我的肩,平静地下了命令:“赶快回去洗浴,用早饭罢。”

我愣了片刻,问道:“你肯接受我娶安燕的事情了?”

他举手重重拍了一下我的头,不高兴地嚷道:“胡说八道!眹还能让她守寡等你来娶她么!有留贞臣在,你休想对她动歪脑筋!”

我无辜道:“那留贞臣都要准备做死人了,我肯定能娶她!”

陈茜转身,往宿卫台外走,一边走一边说:“哼!她一早就高高兴兴地跟着留贞臣乘车回家去了。”

我惊诧万分,却又欣喜,跟上他,高兴道:“你的意思,你已经赦了留贞臣了?”

陈茜回头,板着脸:“都是你害的!眹不放了留贞臣,就只有成全你和她了。”

我嘻嘻笑着,但一直没有将真相告知于他,生怕说了出来,他会立即改变心意,便当做是一个秘密,一辈子隐瞒下去。

午时,陈宝应、留异、留忠臣及他们的族党、宾客,都被推上了断头台,处极刑。从此以后,天下间又少了几个反抗朝廷的恶臣。

叛党斩首之后,朝廷又诏令章昭达以礼请仍旧留在闽中的虞寄回朝,虞寄应从,不日,快马到了京师,陈茜召见了他,并盛意款待他,慰问他身子是否健康,一君一老臣在香阁里谈聊了许久,翌日,虞寄被任命为衡阳王掌书记。

十二月甲子,朝廷特赦了建安和晋安两郡,并优待这次参与擒拿叛党、平定建安和晋安的官兵:在沙场上牺牲的,皆赐予棺木,送还到乡里,且都免除其家里的赋税和家人的劳役。那些在沙场里受了伤却一直没有痊愈的,都派郎中给他们医治。

十二月癸巳日,齐国又派了使臣前来聘问,于是这漫长的一年又跟着走到了末终,轮回新番,这又是那新的一年开始,少者年长一岁,庄稼复而播种,落尽繁叶的枝头也开始长出嫩青的叶芽,一切都由终转始,宛若凤凰般涅,由死复生。

新一年,为天嘉六年,陈茜决定在这年下令给太子伯宗加元服,仪式定在正月甲午日。

我跨过门槛,迈步出了宫殿,往廊道里走,半路上,突然闪出一个人影来,我放不下警惕,当即要拔出佩剑,一个声音阻止了我。

那声音道:“干爹,你要干嘛?”

我镇定下来,定睛看去,才知闪出来的人原来是太子,忙把拔出了一半的佩剑收回到鞘中,向他微微行礼:“见过太子。”

药王伯宗露出少年的天真笑容,扯住我说道:“干爹,我今天自由了,先生准我今日悠闲。”

我盯着他,心下有些怀疑:“不是你自己偷偷跑出来的?”

他撇了嘴,道:“我没说谎,也真不是自己偷偷跑出来的,不信,你上我母后那里去问,我弟弟正在那里陪我母后呢!”

我往前漫步,出疑问:“那你怎么也不去陪你母后?”

伯宗自以为很聪明,得意道:“我才不像他,好歹是好不容易有空闲溜达,自当是自己先玩了一轮,反正请安的事在哪个时候都行。”

一言一语摆明了是玩字当头,我无奈答道:“这都要准备要加太子元服了,你还这么贪玩。”

“喜欢玩耍是人的天性,跟加不加元服没有什么关系的。干爹,我今天闲着,不如你教我骑射,如何?”他紧跟着我,道出了来寻我的目的。

我轻轻哼笑一声,开出了要求:“行啊!凭你自己的力气能把我推倒,我就马上教你骑射。”

伯宗年少妄为,马上一口答应了:“推倒你?这太容易了!不过这里不太方便,咱们到地方大一点的空地去!”一言罢,立刻引我到一处空的场地。

他定立,弯腰,双手扶住我的肩头,用力推,我哪里肯让他得逞,也扶住他的肩头以力推他。

陈茜路过此处,停了下来,立在一旁看着,兴致勃然,张口好奇道:“你们在干什么?”

太子伯宗识得他的声音,回答:“父皇,儿臣在与干爹斗气力,只要推倒了他,就能让干爹教骑射了!请父皇不要插手。”陈茜没有回话,只当旁观者。

那孩子用尽气力推了我许久,都没有成功将我推倒,我一提力,最终将他推了出去。

他跌倒在地上,并没有摔得太重,我上前一两步,向他伸出右手,他也抬起手,想要借我的气力爬起来。

此时,陈茜喝了一声:“自己起来!这么大了还要干爹扶你像什么样?”

伯宗回头看了他严肃地面庞一眼,生怕被他训话,只得老老实实地用双手撑住地面爬了起来,拍了一拍手掌上的尘埃。

陈茜迈步走到我身侧,又对他说:“你贵为太子,如今又不需要出去打仗,何必要去学这等技艺?”

伯宗回道:“儿臣想学它,是有三个原因的:一是为了强身健体,二是做防身之用,三是……”他嘿嘿笑了一笑:“骑马、射箭、挥剑怎样都很英俊!”

陈茜面不改色,也没有半分感动,只是轻蔑地哼了一哼,说:“你出则乘车即可,就你如今的样子,学剑术和骑马只会让你更缺太子之气!”

伯宗撇了撇嘴,很快回道:“那学射箭总可以了吧?学射箭也碍不了太子之气。”

陈茜拿他没有办法,答应道:“只要你起得早,能按时去学馆读书,眹就随你心意。”

伯宗笑了,提出要求:“那我要干爹教我!干爹最厉害了!”

陈茜一听,拉下脸来,大嚷一声,拒绝了:“不行!除了他,其他人随你挑选。”

伯宗纳闷起来,哝哝:“怎么就不行呢……父皇可真小气。”

陈茜横眉冷面,脱口一声:“你把眹身边负责起居的人要走了,要眹以后怎么生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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