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9章

第129章

原来如此,原来蘅芜香还有这样的意思,并且十分不吉祥,怪不得他一听这个香的名字就变得如此躁火,想必心里是害怕此香用在我身上以后会真的发生生离死别的不幸事来,既已了解了,以后我便小心谨慎,不用此香。

我即刻向他保证:“知道了,我不用香就是了。”

陈茜一听,仍旧是不高兴:“哪能?你臭烘烘地爬上眹的龙床,让眹怎么安枕无忧睡个好觉?眹赐你青赤莲香、千步香、雀头香、蝉蚕香、揭车香,还有百濯香好了。”

我没有异议,当即答应了下来。

盛宴之上,他下了诏,为此次平定晋安论功行赏,先给章昭达授镇前将军及开府仪同三司,接着升迁我为通直散骑常侍,进爵为伯,且增邑并前四百户,其余的人凡是赴晋安共同擒拿叛党的,也都得到了嘉赏。

当初陈茜曾梦到章昭达升迁为宰相三公,天亮以后将这个怪梦告知于他,如今在酒宴上欢饮一阵后,兴致极高的陈茜便问他:“不知道爱卿还记不记得眹曾经说的那个梦?”

章昭达愣了一愣,片刻后才晓得她的意思,起身拱手,恭敬地回答:“臣不敢忘记。”

陈茜笑了一笑,又问他道:“那么,你要用什么来报答眹的这个梦?”www.xinminlan.cn 老幺小说网

章昭达想了一想,随后脱口一表耿耿忠心:“除了效犬马之劳,尽心尽力于臣子的礼节与本分,其余的便无以报答皇上了。”

如此答复,陈茜很满意,他更加高兴了,陪他喝了几杯酒。

宴散了以后,他牵着我的手回寝宫去,于路上,忽然有感而发:“这个章昭达,果然是个忠心不二之人,不枉眹当初与他结交为友。阿蛮,以后你再去打仗,眹就命他陪你去,掩护你。”

我低下头,坦然道:“我不想打仗……我再也不想去打仗了……”

陈茜伸出左手手搂住我的腰,温柔道:“等天下都泰平了,没有战争了,到那个时候,你想去眹还不让你去呢!”

一听他的不舍之言,我心里欢喜着,也很欣慰,陪他回了寝宫。

到了早上,我张开双眼,发现枕边人已经不知去向,掀起棉被坐起来,亦发现自己全身精光,错愕之下,慢慢地想起来,原来是昨晚与陈茜度过春宵。

我将幔帐拉开一丝缝隙,探出头去,不见人影,这才敢光着身子下榻,拿起衣袍穿上,穿上鞋,挽起发。

当我洗漱好了,走到桌前时,看见案上压着一张纸,上边写着一句吩咐,即:吃饼喝粥,辰时三刻到霁兰斋泡热茶,逾时则面壁待罚。

纸张一放下,我立即奔去看漏刻,瞧见尺表上被水淹到的位置为辰时二刻,登时有惊无险,吃了早饭就按纸上的吩咐,往霁兰斋。

陈茜在东面的屋子里,面对着敞开的窗户,挥笔作画,我在他身后泡制茉莉花茶,在薄纸上的干茉莉花中加少许茶叶,托起薄纸,将它们一齐倒入茶壶中,提起水壶,加入滚烫的沸水入茶壶中冲泡。

许久,他陡然打开话腔,语出惊人:“十日之内,凡是与叛贼交往过甚的人,无论族党还是宾客,都抓入牢狱,与叛贼一起斩首示众。”

我抬起头,望向他,想了一想,脱口道:“那个……留贞臣也要杀么?”

他应了一声,坚定不移,“嗯!留异一族不仅叛乱,还勾结陈宝应,眹派人攻打周迪和陈宝应时,他还出手援助,简直是罪大恶极,罪该灭族。”

为了丰安公主的幸福,我尝试着劝说他一番:“可是,他是丰安公主的丈夫,是你的女婿啊……”

陈茜似乎早已想过这件事情,心直口快道:“眹打算把她接回来,到时候再给她找一个如意郎君。”

我皱了皱眉,担忧起来:“如果……她只爱留贞臣一人呢?”

一瞬间,陈茜停笔,一开口便显示出不悦,声音冷然:“今日你说这个,莫非是想替他说好话,让眹放他一条活路么?押解的路上,是不是他给了你什么好处!”

我回答,态度依旧不变:“没有啊,只是为了丰安公主以后的幸福着想而已。”

他叹了一叹,饶有悔意,说道:“眹现在有些后悔当初向先帝出谋以公主嫁到留家去安抚,并答应将自己的女儿以公主身份嫁过去了……”

我沉默不语,陪他默默叹息,外面倏然下起了雪,他再也继续画下去,只搁了笔,我把热茶注入杯中呈上去,他也只是捏着杯子,没有举起来喝上一口。

我知道他爱女之深,没有再插手劝他,只让他自己找出解决的办法。

良久,等茶水快凉透了,他才肯饮下一小口,张口吩咐道:“派人到东阳长山把事情告诉安燕,让她有丧夫的准备。”

一听,我明白他是真的一意孤行要灭了留异父子,真的宁愿丰安公主当一个寡妇,虽有痛心,却阻止不了他,只得按他的意思去办。

几日以后,除夕即将来临,我穿行在宫中的长街里,打算要去宿卫台。前方,有一辆悬香的马车缓缓地驶过来,从我的身侧经过,我一直往前行走,踩过它在积雪里留下的车轮辙儿。车轮滚动的声音没过多久就消失了,所代替的,是一个女声。

“子高哥哥!”

那声音很清晰地从身后传来,我止了步,循声望去,只见停止的那辆马车的车窗帘子已经被掀起,一张女子的面庞探出来。

见她模样,我不由一惊,迈步走上去,向她恭敬行礼,张口道:“见过丰安公主,恭迎公主回宫。”

丰安公主陈安燕微微含笑地向我问候一句:“子高哥哥别来无恙?”

我依旧态度如初,保持着宫中礼节,回她道:“得公主问候,是韩子高的荣幸。”

丰安公主说道:“看来我父皇很厉害,都把你教得服服帖帖的了?”

我抬起头,直起腰,平静道:“这是宫里的规矩,不得不如此。”她不多说闲话,当下对我下了一道吩咐,“带我去见我父皇。”话音一落,车窗帘子立即被放下了。

我应了,跟着缓缓动起来的马车,往深宫里去。

到了觅罗宫门前,马车停下来了,车门一打开,先从里面蹦出一个约摸四五岁的小子,然后,丰安公主才小心翼翼地出来,此时已经身怀六甲。

她冲那个活泼乱蹦的孩子道:“安臣,别乱跑!跟着为娘。”

那孩子着地后,听她此言,当真没有乱跑,等着她双脚着地。丰安公主拉着他的小手,缓缓地抬步往前走,进到觅罗宫,我跟在她身后,与他们一块儿进去。到了一间房前,从里面步出的老太监一见她,吃惊半刻,之后才向她恭敬地行礼。

丰安公主不理会他,拉着留安臣就往里走,止步在屋中央。

我走上去,撩起幕帐,走到暖烘烘的里房,立在桌前,弯下腰,冲着正伏案埋头打瞌睡的陈茜禀报:“起来了,你的掌上明珠丰安公主回来了。”

他抬起头,有些惺忪,似乎听得很朦胧,张口问:“什么?”

我又把话重复一回,字字清晰道:“丰安公主陈安燕从东阳长山回来了!”

这回,他定是听清楚了,脑子也清醒了,直起腰来。我替他拉起幕帐,让他清楚地看见自己的家人。

“安燕拜见父皇,如今有孕在身不能行礼,父皇勿怪。”丰安公主直直立在原处,又叫留安臣跪在地上向陈茜叩头行礼。

陈茜瞧了一眼她那高高隆起的腹部,不悦起来,问道:“安燕,东阳离建康也不近了,眹过些时候会派人接你,你何苦自己先跑回来?”

丰安公主直言道:“如果不回来,只怕夫婿就要上断头台。”

她一语揭露了此程前来的目的,陈茜一瞬间皱起了眉,更甚不悦,但还要问她:“安燕,你这次回来是为了什么?”

丰安公主老实地回答:“请求父皇留贞臣一命,孩子现在还小,不能没有父亲!”

陈茜移开目光,满面淡然:“安燕,你可知道你的夫君留贞臣犯的是什么罪?”

丰安公主急忙接口:“他没有罪!留异叛乱的时候,他一直呆在我身边,根本没有跟留异举兵反叛朝廷!”

陈茜冷哼了一声,叫我道:“阿蛮,你告诉她,你是怎么抓到留贞臣的。”

我向丰安公主述说:“当时我与朝臣章昭达领兵攻打敌营,留贞臣就在那里,那些叛军溃败以后,才把他们父子与陈宝应捉住。”

丰安公主听罢,急忙解释:“不!父皇,他是听说留异败了逃到亲家那里,很担心他的安危,才跟着到那里去看一看留异。”

陈茜又是哼了一哼,怒道:“他这一去,就是跟留异会合,与他一起和陈宝应密谋了这一次的叛乱!”

丰安公主愣了一愣,无法再反驳,她恳求道:“父皇……你留他一命吧!哪怕是抄了他的家也行!”

陈茜不为所动,也不回话,以此表示不改决定。

丰安公主无可奈何,看向我,忽然上前扯住我的衣袖,改求于我:“子高哥哥,你替我说说情啊!我父皇最喜欢听你说的了!”

我微微低头,很是为难,只答:“公主请注意礼节。”

见我不帮忙,丰安公主哭了,慢慢地松开手,一面掩口哭泣一面牵着留安臣走出了这座殿,不知道往哪里去了。

我回头望向陈茜,只见他低下头,叹起气来,满面忧愁。

我干脆劝他:“你就答应她好了,因为一个男人而闹得一家人不和睦,多不好。”

陈茜抬起头,严肃起来,指着我,来了一句威胁:“你敢再替她为留贞臣说情,眹就把你爹和你弟弟也抓起来,关进牢房!”

我吓了一跳,赶紧闭口,再也不敢劝了。

傍晚,我私自到丰安公主住的地方去看她,一进殿,就见桌案上的饭菜未被人动过,一摸碟盘,已经凉了,晓得她并没有进食,便去寻她,走进一间敞开的屋子,往里一望,立即望见她坐在床沿,走近再看,知她原来在轻抚睡在榻上的留安臣的小脸。

“饭菜凉了,怎么都不吃?你不想吃,你肚子里的孩子可要吃呢!”我走向她,对她说道。

她把手收回来,回我的话:“我什么都不想吃,父皇如果不放了贞臣,我就永远也不吃饭不喝水。”

我安抚她道:“你这又是何苦?”

她把头抬起来,又替留贞臣说了好话:“子高哥哥,贞臣真的是无心之过,他真的只是担心自己的父亲才赶到晋安去,是罪不至死的,你就帮帮我。”

我叹了一叹,老实告诉她:“我知道。其实,公主没有回来之前,我就已经劝说过他一回了,但一直没有用,他一心想要斩草除根,杀鸡儆猴。”

丰安公主扭头,满面哀伤地瞧了一眼榻上那个睡得正香的留安臣,张口,言语之间满是悲凉:“难道真的没有办法……真的只能让这两个孩子失去亲生父亲么……”

我劝她一句:“公主,先吃了饭罢,别饿了肚子里的孩子。”

她摇了摇头,仍旧是那样一句话:“我什么也不想吃。”片刻后,又说:“我想去牢房看看贞臣。”

我说道:“那也得吃了饭以后才能去。”

她一听,点了点头,终于肯听话了,乖乖竖起了筷子,端起了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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