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5章

第115章

沾花惹草的人是你才对吧?我一直对你忠心无二,眼睁睁地看你一连纳了几个嫔妃,还眼睁睁地看你封她们当中最美貌的两三个为贵妃……

我心里头这样暗暗不满自语,但嘴巴上并不想与他争论。

过了一晚上,冷冷清清的宫城里瞬间变得无比喜气洋洋,到处都张灯结彩,听说在华林园里还准备了灯会,供宫中人赏玩,我禀于陈茜,请他也去赏玩赏玩,陈茜记得那儿曾经是重云殿的所在之地,皱起了眉头,大概是想起自己差点儿就要葬身在那火海中,显得甚是不悦,脱口拒之,答不去。

我有些沮丧,对他说:“今日是佳节喜日,要是不去玩一玩,也过得没有意思。”

陈茜沉默,过了片刻,忽然笑了起来,脱口:“华林园的灯会,我们不去,不过,我们可以悄悄出宫,到外面去玩儿!”

“又要出宫去?”我微一惊,知道夜幕降临之后那条大河河畔上是无比热闹的地方,尤其佳节更甚,人来人往堪比白日况景,忙劝阻他:“只怕是人太多,小人难防。”

陈茜不这么认为,悠悠然:“怕什么,眹现在依旧宝刀未老呢!”

我脱口反驳:“一人敌不过万人,你就别逞强了,宫里的娱兴也很好啊,何必要挤进人潮?”愣是不同意他的想法。www.xinminlan.cn 老幺小说网

他将我拉扯到身边,蛊惑着道:“今日是佳节啊!外边风景美,京城人携妻带小地出来,不就是因为这个原因么?他们在畔上大街里走,咱们在灯船画舫里坐着,不会出什么意外的。”

我犹犹豫豫,问道:“就我们君臣两人,不带别人了么?”

陈茜直爽地答:“不带不带,就咱们两个人!”

我冥思了一番,提议:“带上几个侍卫也好防一防。”

这男子又拒绝了,声声强调:“不带不带!就我们俩!”

我只好遵从他的意思,不再多做商议:“好吧,出了什么事由我一人护驾。”

陈茜默许,挽起我的左手,覆在手背上,开始计划:“黄昏的时候,一定得与太后还有顼他们一块儿吃顿团圆饭,吃完了饭,咱们就溜达出宫,游秦淮。”

我满口答应,心里却是很无奈。

抽空出了宫殿,走在园子里,半路上,有太监上前来,朝我恭敬一躬后,交给我一张折叠得很整齐的纸,我展开来瞧了瞧,不由勾起笑弧。

纸上写的东西甚是好玩,如是:难得十五我记得干爹了,读书好闷,速到扶松馆来,不然下回我在你头上撒尿哦。

这小子真是越大越嚣张,敢说要在我头顶上撒尿!——我心想,考虑了一番,还是决定去会一会他,把那纸揉了一揉,扔掉,就迈步前往那扶松馆。

刚到那馆子的墙边,正要移步往正门,忽然,从天上落下书册,不偏不歪,砸中了我的脑门。

我捂了捂头,回头瞧瞧是怎么一回事,一抬眼,即刻望见太子伯宗伏在高处墙顶。他小声冲我喊道:“干爹,你果然老实地来了。”

我捡起躺在地上的书册,仰面,回他:“先生奉旨教你读书,你该好好学才是,怎么这个时候偷懒?”

药王撇了撇嘴:“今日是十五仲秋,晚上都要吃团圆饭和赏月,凭什么白日我就不能清闲一些呢!”

我严肃答之:“你尚未成年加冠,是该勤点儿读书,你是皇上的继承人,不要总是想着清闲过日子。”

药王请求道:“那干爹你教我骑射好不好?学骑射比读书好玩儿。”

我不能擅自为这事做主,依旧严肃:“你贵为太子,不需要带兵打仗,所以骑射亦不用去学。”

药王不高兴了,哎哎了几声,这时,墙后传来一个催促的声音:“哥,你快一点,我好像听见先生找人来了!”

药王低下头,回答那声音:“急什么急,我都没有听见,你听见什么?”

那个催促的声音又起:“我是真的听见了,你快下来啊!先生很严厉,要是告到父皇那里,父皇一定会骂人的。”

药王愈加不以为然,回答那个声音:“父皇对你好,连王羲之的真迹都赠给你,而你又仿得这位名士的笔法,你当然怕先生告怕父皇骂了。”

那声音冷静而沉着:“哥,我不跟你计较这个,你快下来,一会儿先生到了,可就要有祸事了。”

那小子急了,冲他道:“祸事就祸事,干爹在这里哩!肯定能帮咱们兄弟俩说好话,你忘记了,父皇最……”

话未说完,又有第三个声音响起,无情地打断了他的话。

“太子,二皇子,真是让微臣好找啊,不好好读书反倒跑到这里来,尤其是太子,不过才五尺身长,爬那么高做什么?”

我猜想那位先生定然是到了,这声音定然是那位先生的,正张口,想要劝那小子回去,那小子正巧开了口,回答那先生:“我我……我在跟我干爹说大事。”

那先生镇定地回答:“哦?太子还没有加冠就知道谈论大事了?是什么‘大事’比得上用功读书?”

我仰面,看见药王的脸上隐约冒出冷汗,又听墙壁里面那先生的声音又起。

“太子赶快下来罢,都随微臣回书堂去读书。”

那小子不得已,只好听从其令,没了下去,一瞬间从墙顶上消失了。

猜想他是爬下去了,我立刻收回目光,准备转身要走,这时候,那先生的声音再度从墙壁里传来。

“外面的人,请到扶松馆里来罢。”

看来是盛意邀请了……

我带着那本书册,慢慢往前走,找到了正门,就从此处进去,穿过小庭,径直入殿中。

殿里只有三个人,分别是伯宗、伯茂和那位先生。

那先生是个年轻人,亲自走上来,向我拱手,说道:“韩大人,幸会了,本以为只在早朝上相会,不想此处也能遇到。”

我上下打量了他一眼,无奈上早朝的朝臣众多,认不得他,便脱口问:“你……你是哪位大人?朝臣太多,恕我实在记不起。”

那先生回答:“江某的家父乃是朝廷秘书监、兼尚书左丞、兼中书舍人、兼散骑常侍江德藻。江某不才,任太子庶子和尚书左丞,顺便教授太子和二皇子诗文。”

我笑了笑,应道:“原来你是江德藻之子。”

江椿请我到屋中,答:“本来知晓墙外的人是太子口中说的干爹,只是不知道会是韩大人,若是有冒犯之处,还请不要计较。”

我将手中握着的书册放置在太子伯宗面前的案上,回他:“怎么会呢?”

药王插嘴:“我干爹很疼我,以前我咬他的手,撒尿在他身上,他都不曾生气过,所以你要是敢到我父皇那里去告我,我同样会有人帮我说好话的。——干爹,你说是不?”

我看着他那副嚣张的劲儿,只道:“好好读书,别让你父皇生气。”

药王一旁的伯茂轻轻捅了一捅他,对他小声说话,可惜都让我耳朵听见了:“哥,你真傻啊,干爹都有自己的孩子了,肯定没以前那样对咱们俩好了,自己亲生的总是比认的要受宠些,咱们已经失宠了。”

“去去去,”药王不高兴了,把他推了回去:“干爹还是干爹,我寿辰的时候,他还记得给我送贺岁礼呢!”

伯茂一脸无辜,嘀咕着:“干爹的儿子一出生就没了娘亲,肯定要受宠一些的,这是实话。”

药王懒得与他争论,抓起案上的书册就拿来敲他的脑门,命令他闭上嘴。

伯茂当真就抿唇不说话了,老老实实地坐好了。

这两亲兄弟,虽然偶尔互相嫉妒,却不曾为了一件私事而大打出手,时常是互相照顾,他们皆得宠于沈妙容。

“药王,你都成亲将近一年了,怎么还这么欺负弟弟?”我严声出语,想灭一灭他的嚣张气焰,可他仍旧是那副无所谓的态度。

他说:“我从来都没有欺负他,你问问他,我何曾有欺负过他一回?”

我望向伯茂,那小子翻开书册不敢直视我眼睛,是默认哥哥的话还是担心哥哥出其不意地报复,怎样都令人猜摸不透。

站了一会儿,除了说些闲话,不曾商议什么大事,我便向江椿亲自请辞,不想在此处多加打扰。我道:“若无其他事情,韩某就此告辞了,至于太子和二皇子,还请江大人费心教一教,可不能让他们偷懒了。”

“这是当然的了,韩大人请放心。”江椿满口答应,向我拱手:“今日得以结识韩大人实在是缘分,他日还望能是同船之人,韩大人,请!”

我会其意,心里早已习惯朝廷里那股相互拉帮结党的风气,对他不笑不答,转身,径直离开。

像他这样如此坦率地想要与我阿蛮结党的朝臣,用两双手的手指再搭上脚趾也都数不够,他们如此,无非是因为天嘉皇帝最信任我,再加上我有官职罢。

倘若我没有官职,只是陈茜身边的一个小小娈童,他们定然不会如此,定然是逢面处处都相视睥睨了,甚至聚在一起窃窃私语着指点我的可耻之处。

在朝廷为官的,大都这样,不是彼此结群就是彼此相斥,鲜少存在不勾心斗角、身正清廉、一心为国之臣。

出了扶松馆,我沿着一条路去了华林园,刚到那里,就看到挂灯彩的竹架已经搭起来了,一群宫娥们亦正在那里忙着制彩灯,她们无暇抬起头,当我从她们身边走过时,个个都全无察觉,只有立在一旁监督她们的年轻太监发现我。

“韩大人。”那太监向我躬身,恭敬地唤了我一声。

既然到了此处,自然要巡查巡查,我便出语问道:“怎么样了?”

那太监答:“保证在天黑之前把灯全都挂上去。”

我接着又问:“今晚一共有多少只彩灯?”

那太监甚老实,一五一十地告知:“上头吩咐,一共要挂两百二十八只,要有朱红、桔黄、苍青及青莲的颜色,要有百花形状,要在每一只纸灯上都写上一首诗。”

我听之,觉得这样的吩咐绝非出自于陈茜,他连灯会都不想看,一心想要出宫游夜市,不可能还会有心顾这里,一定是沈妙容或者章太后或者她们俩人的兴致。

转了一圈那场地,我几乎晓得了情况,回答那太监:“好了,我知道了,你回去继续当值罢。”一迈步,就走出华林园。

回到陈茜身边侍奉时,天边已开始现出暮色,我撩起珠帘,看见陈茜的后背,迈步走上去,一边走着一边出声:“我刚去了华林园……”

话儿刚开始说,却陡然见他突然弯下腰,出现了异常,我不容思考,立即冲上去,扶住他的身子,心慌道:“你怎么了?!”

他怀里正紧紧抱着一只莲花壶青瓷,有惊无险地嘘了一口气,喃喃:“吓坏眹了,差一点就要失手摔了它。”

我心里亦有惊无险,瞧了一眼他怀里的青瓷,问他:“你怎么抱着一只瓷壶?”

陈茜小心谨慎地将它放置在案上:“这是康丽长公主府上的人刚刚送过来的,眹正在欣赏,你就一声招呼也不打就进来了,吓了眹一跳。”

“臣,知罪……”我惭愧地低下头。

陈茜甚不在意,他唤来太监,吩咐道:“除了这只瓷壶,其他的宝贝都送到太府卿。”

几个太监上来,领命,各自捧了宝物就退下去。

我微微露出一抹笑,冲他说道:“私自扣留喜欢的宝贝,算不算以权谋私?”

陈茜负手弯腰,再度仔细瞧了瞧那莲花壶青瓷,闻我言语,扭头望过来,然后直起腰,满不在乎道:“眹是光明正大地‘以权谋私’,有谁敢反对。”

我声正辞严:“有啊,会稽山阴韩蛮子。”

他立刻抬起左手先是捏了一下我的鼻,再用双手捧起我的脸,他自己的脸也贴近过来,一字一字说得很清晰:“你敢反对,眹就敢今晚对你粗暴。”

我愣了一愣,觉得保住屁股要紧,急忙道:“臣……不敢反对……”

陈茜松开手,负手绕了桌子一圈看它,犹豫着,问:“你说,该把它往哪里摆好呢?是摆在眹的御书房还是寝宫里?”

我答不出来,便默不做声。

陈茜随之催上一句:“给些提议啊,摆在哪里最佳?”

我想了想,随意挑选了一个,随口道:“这个……大概摆在寝宫吧?”

陈茜笑了笑:“多宝架上正好有位置!”话罢,马上命人将它拿过去摆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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