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8章

第98章

陈茜摇摇头,表示不知。

猜测无用,我便大胆地试一试那女子,立起身,当众试探虚实:“听说王妃自小就能料理家事,实在是很了不起。”

柳敬言闻我声,抬起头,谈吐有礼:“过去之事罢,何足再提起。”

我笑了笑,继续说:“若不是因为如此,何故立你为王妃呢?贤德又有才干,这样的女子世上也没几个,臣也十分崇敬这样的好女子。”

柳敬言垂眸,谦虚了道:“韩大人言过其实了,我不过也是个平凡女辈,崇敬二字实在不配用在我身上。”

“王妃不愧是好女子,安成王有你陪伴一生,定是三生有幸。”说着,我开始言归正传,明目张胆地在陈茜面前,利用他编了一个谎:“既是如此,我想你一定是不会介意皇上赐婚于安成王吧?”

柳敬言闻言,当下信以为真,愣了一愣:“什么赐婚?”

我答道:“安成王在民间看上了一个貌美如花的女子,皇上何其疼这个弟弟,所以想帮一帮他,但又担心王妃会介意,所以让臣问问。”

沉默了片刻,那女子竟然满腔豁达,含笑着道:“原来是这件小事,既然王爷喜欢那女子并且想纳她为妾,我不会介意什么,当她是妹妹好生照顾就是了。”www.xinminlan.cn 老幺小说网

如此大度之言,我当即确定她定是无法制止陈茜继续纠缠阮三若,便罢手,重新坐下来,与陈茜一起跟那些女子分吃了几杯好茶。

在丽景亭里坐了一个时辰有余,陈茜立起,向她们称要回去歇息,众嫔妃惊诧,忙拉住他不让走,撒娇道:“才坐了一会儿怎么就要走呀?别走,皇上别走呀!”

“朕下回再来看你们。”陈茜敷衍一句,拉扯着我执意走出丽景亭。他边走边不高兴,朝我微微吐怨气:“好你个阿蛮,居然吃了豹子胆了!”

我不明其意,摆出一脸无辜,答道:“我吃了什么豹子胆?”

他止步,转身,食指指着我的鼻,正经道:“赐婚的事,朕什么时候要给他和那女大夫赐婚了?”

‘罪证’在前,我立刻坦白并承认了:“是……是我瞎编的,不这么说,怎么能试探她能不能帮阿若呢!”

“事实就摆在眼前,她帮不了女大夫,纵然阿顼贪色,她既嫁与了阿顼便事事为顼好,心向着顼了,你刚才也说她有贤德,心向着自己的丈夫,纵容丈夫纳妾,这也是女子的贤德啊!”陈茜叹了一叹,向我陈述一番道理。

我心知只能靠自己的微薄之力帮一帮阮三若,便认命了,跟着陈茜一道回去。

入夜,他在小阁里批阅折子,我时刻陪伴在他身侧,侍奉研朱墨掌灯倒茶等日常,有时还替他想想办法、拿个主意。

时至戌时三刻,明月穿于流云间,他展开一封折子,唤了我一声:“你看,御史台又上奏说安都还在包庇不尊法度的部下,看来他是想准备当下一个谋反人了。”

我不瞧他递过来要给我瞧的折子,固执己见,答道:“他以前受先帝器重,也替先帝打了不少胜仗,现在同样在为你效忠,虽然性情上是有些毛病,但,他是一定不会造反的!茜,你饶了他吧?”

陈茜把折子收回,找出之前看过的另一个折子,塞到我手心,指着它说:“你看看,中书舍人蔡景历又向朕禀报了他的别驾周弘实私宿在中书省的一举一动,你看看啊!”

我默不作声,慢慢地把折子展开来瞧。

他还在我身旁说:“去年十二月,中书舍人蔡景历禀报了一次,如今又来禀报,难道是朕与他勾结诬蔑安都不成?”

我心里一颤,合上折子,跪在他的脚下:“茜,你饶了他吧!他只是骄傲了一点,并无谋反之意!他那样擅长打仗,朝廷里缺不得这样的才臣!”

他的手抚着我的头,言语那般无奈:“朕也想留住他,遣他攻打那些逆臣,可是朕实在是太恨他了!他对朕总是不敬!当年朕好意宴请他,他居然出口放肆,还请求朕借他帷帐和彩船让他接妻妾到宫殿里来摆家宴,朕忍气准了,可他竟坐在朕的御座上!那日你在东阁值事,不知道这些,你要是知道了,一定也会恨他的。”

怪不得……怪不得当年重云殿失火的时候,他见他带着兵器和士兵冲进来营救会那样不高兴,甚至还想要办了他,原来在这之前的那几日发生过这样的事。

安都,你该死啊!安都!你怎么能因自己的骄纵而断送了将来,甚至是性命?!

我握紧拳头,没有任何理由反驳,心里怨那个与自己在沙场上同生共死的同僚不成器,怨他是铁却冶炼不成钢,须臾,却是放下了执念,想着既然不能说服面前的陈天子放他一马,也只能无可奈何地听他旨意,看他收降侯安都。

我问道:“那你……打算怎么处置他?”

陈茜干脆利落地道:“触犯天子是死罪,当然是要先将他擒拿,然后,在百官面前斩首示众,这样便能杀一儆百。”

我立起身,提议:“直接擒拿安都,他一定会反抗,而且这么做反而会逼他谋反。”

陈茜也考虑到这样的后果,答道:“朕知道,所以,不打算下诏降他,先将他调任,往后再设小计擒他。”

我不回他的话,为他掌灯,看着他提笔写下任命诏书,心里头在替他流泪。

这……实在是太像了,太像当年诸葛孔明挥泪斩杀失守街亭的马谡了……

次日庚戌,朝殿之上,他命人宣读了那道诏书,诏曰以侍中、司空、征北大将军侯安都为征南大将军、江州刺史。

可怜侯安都并不知这其中存在阴谋,欣然地上前领命,我望见他眼眸里高兴的神情,心里很是难受,真想告诉他——他领的不是任命,而是阴谋的开端!

退朝之后,我与他步出太极殿,一路送他出宫,俩人边走边聊。

“什么时候起程到江州赴任?”我先问他。

“明日吧,最快就是明日,现在回去以后就要收拾行囊了。”侯安都答。

我差点就想把阴谋脱口告知他,握住拳,忍住了,回道:“要不,明日我去为你送行?你是什么时刻动身离开京城?”

他不知为何,这一次竟拒绝了我的好意,说道:“不用了,又不是去打仗,到时候我还会再回来的,最快是五月的时候,到时咱们再聚。”

我点了点头,目送他乘轿出了宫城。

当慢吞吞地回到后宫,陈茜退了朝服,在半路上将我拦截,他摆着一张严肃的面庞,质问我道:“你对安都说了什么了?”

我抬起头,平静的望着他的眼睛:“我什么也没说,只是送他到了宫城门。”

陈茜特意嘱咐:“你最好记得,不要把计划泄露给他坏了大事。”

我照旧点了一下头,牵着他的手,一路漫步回去。

在对侯安都暗中下狠手之后,他于同月庚申日,又对一直忠心耿耿于他的华皎加任为南湘州刺史。此人虽起自一个小小的下吏,但却十分擅长营产业,并将所得并入朝廷,他门下的诸多产业皆出于湘川,故任此职。

我每每闲时与他小饮几杯,从他那里听说他门下产业的好况景,总是禁不住心生羡慕,可惜自己没有做生意的天赋,只能景仰他三分。

华皎亦属集书省,居于那处,与一些侍郎掌规谏、评议、驳正违失等事。同样是身为散骑常侍,我本也该宿居集书省,但因是多掌天子的起居、饮食,且不同于别人——要夜夜为天子暖榻侍寝,故从未宿过那里,也鲜少到那里值事,多半是窜门。

“我想去看我爹……”夜里,灯笼里的烛火还没有熄,我埋头在陈茜的胸膛之上,半刻后,如此说道。

他一只手搂着我,另一只手握着我的手,回答中带着些纳闷:“你五日前不才刚见了他么,怎么又想去见?”

我说出原由:“念华的一岁生辰快到了,我忘了告诉他要摆宴祝贺。”

陈茜笑了笑,答:“你弟弟把他过继给了你,你也要邀他过来喝孩子的祝贺酒?”

我丝毫不担忧亦觉得理所当然,答道:“有亲生父亲的祝贺,他才会健康平安地长大。”

陈茜想了片刻,提出一议:“那……到时候,朕下旨邀满朝文武来一同祝贺,有这么多人为他祝贺,他一定会像你说的那样长大的。”

我嫌此做法太过隆重,拒绝了,说道:“就邀与我熟知的同僚好了,邀的人太多极易破费,而且,念华又不是皇子何必那样隆重?人太多反而吓坏他。”

毕竟我才是那小娃娃名义上的爹,陈茜便依了我,第二日他便不吩咐我做事,只遣我到那集书省。

我步入那值事大殿内,即见几位侍官在屋子忙碌:有的在商讨事宜,有的在翻阅史料,有的在执笔书写着什么。

华皎朝我迎面走上来,我拦住他的去路,与他拱手做礼,他还礼,很和善地问我来此用意,我说,“来寻我爹和弟弟。”

他抬起右手,用食指指着里边一处小阁,明示我道:“在里面,在里面,韩大人只管进去找就是。”

“多谢。”我二度向他拱手,才往前走了一步,又止步,回头嘱咐他:“对了,过几日是小儿的寿辰,还请华大人赏脸,来喝祝贺酒。”

华皎回道:“宫里的宴席,只要皇上发下邀请的旨意,我自然是会去的。”

会意,我接着往前走,正巧那阁门敞着,便大方地走进去,唤了一唤,率先抬起头来回应我的,只有弟弟,他走上前来,问道:“蛮哥?你怎么过来了?”

我望了一眼老父忙事的身影,直白道:“念华的一岁寿辰快到了,要摆宴祝贺,怕你们都忘记了就过来说一声。”

“这事咱们比你更记得清楚,不过,这里是宫城,不好摆宴吧?”

“摆宴的事,皇上说要亲自负责,你就不用担心了。”

弟弟惊愣,用食指指着我,放小声道:“蛮哥你可真够胆大的!咱们家里的小喜事,你让皇上在宫殿里布置宴会!”

我泰然,轻轻拍了拍他的肩臂,示意他不用担惊受怕:“没事儿,那是念华的福气,皇上也乐意为他摆宴。”

“可是……”弟弟欲言,却又拿不出话来劝我。

“别想太多,高高兴兴地去祝贺就是。”我反劝他,不再多言,转身,即刻返回去。

三月柳枝青梨花香,陈茜下令在金蝉殿为韩念华设小宴,宾客里除了老父及我弟弟,仅邀了章昭达、华皎、徐度、候净藏等及几位文官,加起来共十八人。

本该邀来候瑱,但候瑱老死去了极乐世界,所以只好邀了其子候净藏,只是没想到,他竟带上了宝乐公主陈缇燕前来赴宴。佳宴上,也本该请侯安都弹曲助兴,只可惜他屡次得罪陈茜,诏书下了以后,无论什么宴席,陈茜再也不想召他,哪怕是这次的祝贺小宴。

陈缇燕嫁出去之后,以前的顽皮机灵略有收敛,沉静端庄得像换了一个人,我盯着她许久,几乎认不出她是我所熟知的宝乐公主。

她变得寡言少语、郁郁不欢,令人觉得甚是陌生,当年那些嫔妃诞下陈茜的孩子之时,她还异常欢喜地抱来逗一逗,如今只是望了一眼躺在宫女臂弯里的韩念华而已,欢乐似乎被施了咒掠夺而去一般。

我与她搭话时,她不问我那孩子的来历,也不提如今幸福不幸福,一开口,只是提过去的事情,当着夫君净藏的面儿,她不敢提起则夷。净藏很宠她,话语里,表示若她想在宫里留宿可以依她。

她张口道:“我想见见母后,还有弟弟一家。”清澈的眸子里满是思念。

隔着几个筵席,陈茜听得很清楚,即刻答,脱口是一腔慈言:“好闺女,今夜就在宫里一宿,明日去给你母后端茶请安,与你弟弟、弟媳好好聊一聊。”

陈缇燕只轻轻地点了点头,轻轻应了声‘嗯’。

天明后,一早,无独有偶,我在廊子里遇到她只身一人,寒暄几句日常后,又不忘问她:“你把则夷都忘了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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