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6章

第86章

那少年的笑声不止,多半是为嘲笑,乱发遮掩住他的大半张面庞,以往那富有魅惑的样子全无,只剩下狂妄俗恶的态度与神情。我看在眼里,心里却没有半分怜悯,因为就是他的缘故,才使得我和陈茜的感情突变。

“你的党羽呢,在何处?”我秉持着正经态度,严肃地审问他。

那少年哼了哼,闭口不答,伤成那样,竟然还这般强硬。我别无他法,只好命令牢内掌罚的牢卒执鞭往他身上狠狠抽打,鞭子落在他的伤口上,他□□出声,刚才那狂妄骤然减去大半,陈茜端坐着,虽不出语,但眼看着他挨打时,眼眸里流露出了怜悯。

毕竟是曾经在kua4xa4宠爱过的,他的慈悲心慢慢浮现,就在那牢卒使鞭连续抽打那少年五下之后,他终于忍不住出声勒停:“好了,歇一歇吧,再打就把人给打死了。”

我本也是借机了心头之恨,一听陈茜之言,心情顿时不好,秉公行事,无情且严厉地审问那少年:“党羽到底在哪里!你说不说!”

那少年喘了几口气,又像个疯子一样大笑了起来:“打死我啊!你叫人打死我啊!你敢么?韩子高,你不敢!”www.xinminlan.cn 老幺小说网

我真恨不得把剑□□,将他的身子劈成两段,让他从此不能再嚣张。这个时候,陈茜忽然开口亲自审问,言语异常温缓:“你不可能只身冒险入宫,应该还有党羽,他们都藏在哪里?”

那少年沉默着,垂着头,良久才开了口:“没有用的……就算我说出来,你也抓不到他们……哈哈,哈哈哈!”

我思考了一番,说道:“既然如此,我想你呆在这里一定也腻了,明日就把你吊在城门之上,我就不信他们不会现身来救你。”

那少年笑着,答,“他们不可能会来的,我是生是死,他们根本不在乎,因为他们根本不是杜家的人,现在,恐怕是跟留异父子一起,在主人的家里喝闲茶吧?”

陈茜呆愣了一下,倏地从方凳上立起,脱口一声:“……陈宝应?!你的同党竟然是……陈宝应?”

我扭头,吃惊地望向他。

没错,当初留异携次子留忠臣逃跑以后,是直接投靠到了陈宝应那里,借着陈宝应的势力,继续作威作福。

他皱起了愁眉,轻咬着右手拇指指甲,口中所提之人正是他这段日子所嫉恨的一方祸害之霸。那时二月,我正在与安都联手击留异,朝廷与此同时任命此人生父为光禄大夫,而他的子女也都受到了封赏,还将他们之名编入官籍,但此人的正妻乃是留异之女,亲家相护,所以对朝廷下达的命令抗拒不从。

陈茜默默转过身,一言不发地离开这间暗室,我命令牢卒收审,随后紧跟着他出到了外面,他走在前面,过了一会儿才对我说:“阿蛮,你知道么,那个时候你去平留异,太子中庶子虞荔思念弟弟虞寄,结果病倒了,他是朝臣,不可以不上朝,而且,眹听说这虞寄有才,特意派人到闽中,命陈宝应放他回来。”

“闽中可是陈宝应占山为王的地方啊!他不是死都不肯放他回来么?”

“是啊,探子回报说,陈宝应收到眹的命令以后,就把他扣下不让走了,虞寄还劝他归顺朝廷,结果差点祸及己身!虞寄聪明,怕陈宝应一跳脚就加害他,就假装有脚疾,陈宝应为了试探此事的真假,就叫人放火,虞寄聪明,没有逃跑,陈宝应由此相信他真的有疾,就叫人灭火,仍是把他扣在闽中。”

我听罢,觉得有几分意思,便笑了笑:“这虞寄真该和他兄长一样,回到朝廷里为朝廷效力,陈宝应将他当宝贝一样扣留着,说明他确实是才华甚重的人!”

“你的想法和眹一样啊!既然你也觉得他是人才,那眹就决定:只要陈宝应肯放人,眹就给虞寄任命,并且重用他。”陈茜欣然答道,忽然叹了一声,“如今,朕只希望陈宝应、留异这两个逆臣不要跟周迪乱通一气为好。”止住步,伸出右臂搂住我的肩背,头靠在我的左肩,“朕,突然觉得当个天子好累……一个周迪,一个留异,一个陈宝应,让朕都不能安枕无忧了,朕太累了,阿蛮你可不能抛弃朕。”

我抬起左手,抚摸他的头,头微向□□,心里再也不想再跟他执拗,打算下半辈子规规举举地陪在他身边,认认真真地爱他,让他就算每日过得很忙碌很累也会有开心的时刻,也会有幸福的日子。

“英琪……你打算怎么处置?”沉默许久,我打开话匣。

那枕着我肩头的男子片刻之后才回答,“你想怎么处置都行,交给你了。”

我有意试探他一番,答道:“那,如果我将他处死呢?”

他的头很快抬起来,望向我:“喂,你这么残忍?这可不是朕认识的阿蛮。”

我轻轻扬起唇角:“臣不过是试一试君心,看看你舍不舍得他。”

“舍得!当然舍得了!只不过他还未谋命,杀的话也太重了,不如……”他答得干脆,想了一想,说:“押他去采石,你看怎么样?”

“何必问我,你是天子。”

“到底怎么样?”

“……行啊。”

几日过后,八月悄然而至,天嘉帝陈茜遣使者上至北方齐国聘问,陈齐两国日渐和好,暂时不会剑锋相见。齐国接受陈朝的和好请求,是在天嘉三年正月之时,齐主不仅同意,还遣散骑常侍崔瞻南下前来聘问,并应天嘉帝的要求,将南康王陈昙朗送还。

南康王陈昙朗能回来了,这本是大好事的,陈茜本来也想好了要好好迎接他、招待他,并且还要命人带他去祭拜陈霸先,可谁知,齐人送来的并不是大活人,而是一个死人。……陈昙朗,其实,早在六年前就已经……

陈茜无奈,遣人将他好生安葬,下诏追赠他为开府仪同三司和南徐州刺史,谥为愍,即南康愍王,并安顿好其遗孀及子,让他的儿子在朝中为官。

陈昙朗的事情办妥了之后的那一日夜晚,我有了想要把孩子接到宫里来喂养的想法,翌日午后,趁陈茜午睡时,偷偷下榻,前往阮三若的住处,闯入小林子之际,听到前方传来马蹄声,透过一片篁竹的缝隙,我看见一个熟悉的身影掠过。

“安成王!”我张口呼之,声音回荡在小林里,可那人就像没听见一般,没有勒马更没有回头,一直往前奔驰不止,消失在我的眼界里。

一阵莫名其妙在我心里盘旋,我策马,继续往目的地前进。至袅罗仙居,很奇怪地,正大门却是肆意地敞开着,我牵着门进去,一边走进去,拴好马儿,一边唤人。

“小玉!芳儿!阿若!”连唤了几声,都没有人回应我。

难道袅罗仙居遭到劫难?

正当我猜想着,守宅的小玉踉踉跄跄地走了过来,她呼我我一声‘韩公子’,人扶着壁面,再也不能走了。

我奔上前,扶住她,忙问:“发生了什么事?怎么变成这个样子?”

那姑娘答不上话,只用手指指了指宅子深处。

我搀扶着她到了小楼花厅,让她歇着,她干净的衣裳上,于腹部的位置有一个很清楚的鞋印,很显然她是被人下狠心踹中了那个位置。

“阿若呢?”我急忙问她,一心只想知道宅子主人的下落。

那姑娘指了指外边,艰难地张口:“小……小楼……寝屋……”

我倒了一杯茶水,塞进她手里,就下了楼,径直赶往阮三若的寝屋,刚上楼,一抬头,立刻看到芳儿蜷缩在那高处,连忙快步上去,靠近她,问道:“发生了什么事?”

“刚……刚才安成王来过了。”芳儿颤抖出声,似乎仍有余悸。

“他打了小玉?”想了一想,我急忙问。

芳儿立刻点了点头:“他打了小玉之后就走了。”

我好奇:“他为何打小玉?”

芳儿这时候哭了,边哭边说:“因为小玉破坏了他的好事!主子……主子她……”

我望向阮三若的寝屋,快步上到第二楼,走进廊子,芳儿跟上来,拦住我:“韩公子你还是不要去看罢,你看了一定会后悔的。”

望了她一眼,我执意向前行,推开那寝屋的门,第一眼就见阮三若躺在榻上,双脚伸到外边,她的罗裙下方有一小块血迹,上身衣衫很零乱,红艳的绣花帕腹外露出来。阮三若睁着眼睛,眼角有泪痕,神情恍惚。

婴孩在摇篮里咿咿呀呀地叫着,用小脚踢着小被子,全然不在乎屋子里的情况。

我愣了一愣,回头问跟来的芳儿:“今日只有安成王一个人来?”

芳儿点了点头。

我抬起右手,一拳打在榻顶,低声骂:“畜生!他怎么能这么干……”抓紧了拳头,决意回宫以后一定要将此事告知陈茜。

“阿若……阿若……你醒一醒……”我背对着榻上的阮三若,一声一声地唤她,这招果然有用,不出片刻,榻上的人回应了,只是,回答却是一阵哭声。

芳儿奔过来,哭着帮她整理好衣裳,一边哭一边劝她:“主子你别哭了,总会有这么一日的,就当是给了心爱的男子了吧?”

我立在一旁,心里乱做一团,先抱起了摇篮里的娃儿,走出屋,在外边一面等她们一面使自己冷静下来,过了一会儿,出屋来的是芳儿。她说:“韩公子,你先回去吧?剩下的事由我和小玉来收拾就好。”

我点了一下头,然后说:“那,孩子我就先抱走了。”

芳儿点头:“嗯,我进去跟主子说一声就是了。”

听完了这句话,我抱着孩子安心地离开小楼,把他背在身上,策马离开了袅罗仙居,赶回宫城,赶回天子寝宫——有觉殿。

一手搂抱着孩子,一手小心翼翼地撩开帐幕,里边,黄幔帐还没有分开扎在卧榻两边,陈茜还在里头睡着午觉,我心里安定了几分,准备转身给孩子找个摇篮。幔帐一边忽然被一只手撩起,现出陈茜的面庞,那面庞朝我之际,又顿现了诧异之色。

“你抱着的,是谁的孩子?”他出声,即刻问到这件事。

我沉静了半刻,才拖拖拉拉地回答:“我……是我的……”

陈茜穿了一件衣袍在身,似乎想起来了,说:“是不是那个女人生的?”

发现瞒不过他,我嘿嘿笑了笑,应道:“嗯,是三月的时候出世的。”

“把他扔了吧!”陈茜淡然出语,对我来说,却是可怕的言语。

我惊呆了,下意识地抱紧了孩子,违抗他的意思:“不行!这是韩家的孩子,是韩家的血脉啊!”

陈茜走过来,一脸严肃:“你跟朕在一起,不需要什么孩子,更不需要续后!”

我心里不苟同,嘟起了嘴:“反正不能让你扔了他。”

陈茜烦躁了,坦白道:“朕见到他一次就心烦一次!你舍不得扔掉他,就把他托给别人养,总之不要放在朕的面前让朕看见!”

我担心他太绝决,只好把真相如实告诉他:“是我亲生的,你就讨厌他,那要是不是我亲生的呢?你会不会就喜欢他了?——我还是老实地告诉你吧,这个孩子,他不、是、我、亲、生、的。”

陈茜冷哼了一声:“你就骗仙骗鬼吧!你既然敢背着朕跟女人成亲,还不敢把她的肚子弄大?哼!”

遭受冤枉,我登时没法冷静了,极力解释道:“真的啊!你相信我!跟他娘亲洞房的人不是我,是我弟弟,我不骗你!”

“孩子是你弟弟和那女人生的?”陈茜眯起眼,质疑地盯着我。

早料到他会是这样的神情,我重重地点下了头,对他和盘托出:“其实那日,我本来是想娶阿若的,结果脑子发热,胡里胡涂地就娶了她,如果那时候是阿若,我为了气你也许会心甘情愿地入洞房,但是是她,就不行了,我弟弟一直喜欢她,就让给了他,让他得偿所愿了。”

不想陈茜听了以后,却表现出一副头疼的样子,说:“你说的话绕来绕去的,朕的脑子都糊涂了。”

我冲他笑道:“反正呀,你只要知道他不是我亲生的就好。”想了想,有所顾虑,又加补充:“不过这事,只能天知,地知,你知,我知,我弟弟知,可不能再告诉别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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