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0章

第70章

两军相抗,一方人马素盛,而一方稀数,由古至今已为常事,打胜仗并不在于兵马之多,兵马少也有转逆为胜的史例,可问题在于,我军一路连续把仗打下来,当中早有不少人身疲力乏,只怕敌不过精力强盛的敌军。

想不出对策,我展开羊皮地图来瞅一瞅地况,看到宜都北边乃是大江,据悉江中流水如万马奔腾如猛虎咆哮般在曲折纡回的河道里急湍,煞是危险,但听闻从这里乘舟往东行却是极快的。

我与侯安都率军刚到这里时,便已望见那临江的高山形如刀削、形如屏障,就仿佛是天庭派到人间来镇守大江的天将,而山中的草木又极为茂盛且四季常青,不光如此,我还看见那山顶上弥漫着大片遮天敝日的云雾,它甚至蔓延过了宽大的山谷,白昼间朦朦胧胧,把这地方活生生地变为了人间天界。

听闻那高山之上也常常有猿猴发出凄厉无比的鸣叫,那叫声也是久久回荡在山谷间,一旦倾听了以后便永远也无法忘怀,那山谷,我也还是听人说,它的名字,很美,叫西陵峡,是因位于楚之西塞和夷陵之西处而得名。

如此美丽的地方,可惜我是为了打仗而亲临的,想要尽情欣赏它的风光也只能到打了胜仗,平定宜都了以后才可。

只是不知,能否打得胜仗……www.xinminlan.cn 老幺小说网

翌日,侯安都冒险赌上一回,执意率军攻周营,果真不克,如是再三,我军损兵折将诸多,侯安都便打算放弃攻占宜都,我劝说他半日,才使他坚持下去。作战数日,不久,侯瑱率部从湘州赶来援助,仿佛是一场及时雨。

高兴地迎接他入营时,我问他:“湘州已经平定了么,周将贺若敦如何了?”

侯瑱却是叹息一声,惭愧道:“只是让他拔营北归,没能擒拿下他。”

我听罢,心底有些失望,但仍是浅浅一笑,安慰道:“湘州平定下来就好,擒不擒得到敌将已不重要。”

侯瑱唉声叹气着,回我的话:“虽是如此,但心有不服啊!”

侯安都插嘴打岔,脱口:“如今,南讨只剩这一步,既然贺若敦已经拔营回去,咱们攻宜都一定势在必得了!”

我点了点头以示赞同,跟着下断言,“主将已归去,余部一定军心不稳。”

安顿好了侯瑱的部下,天一亮,众兵又再度攻打宜都,半日内,终于出奇制胜,凯旋归营。

在大摆庆功宴以后,我便与侯安都等人,登上了高山,如愿地饱览了宜都北边那片绮丽壮观的风光。

立于山崖边,面对云雾缭绕的山谷,侯瑱出言感叹:“如此壮景过目,真不枉做一世英雄!能到这里,我此生无憾了。”

侯安都听了以后,朗笑了起来:“侯老啊侯老,你这话倒让我觉得颇为凄凉。”

侯瑱表露出蒙受冤屈的神色:“我也只是随口感叹,若是让司空听了不舒服,我给你赔罪便是。”说着,当真以右手包住左拳举在右侧,行赔罪礼。

侯安都不敢接受这份礼节,连忙扶住他,回绝道:“何必如此认真?今日都是出来赏景的。”

我立在一旁,观望着他们二人的举动,含笑着,突然耳边隐约听见一阵鸣呼,专神仔细听了几回,扭头朝他们说道:“听听,看能听见什么?”

那二人立刻闵晨,按照我说的话,细细听去,顿时一同怔了怔。

侯安都答:“好象……是猿猴的叫声。”

侯瑱忽然有些悲恸,脱口:“这声音,实在听不下去了,越听越让我想家……”

侯安都没有取笑他,跟着道:“咱们是一条船上的人,我也想家!”

侯瑱回他:“回去不是难事,咱们打赢了仗,今日就能拔营启程。”

侯安都答应一声:“好啊!一会儿赏完了景,咱们就拔营还朝。”

我在他们旁边,也点了点头,应了一声‘嗯’。

午后未时四刻,我与侯安都、侯瑱所率的军队退出宜都郡,一路往东行,返回建康,历时半个月才抵达建康城关。由于捷报早已先发回朝廷,军队刚至城关时,就早早地有宫中人在那里等候了。

随同迎接的人们一起入城,再入宫中,我第一件急着要做的事便是赶去天子寝宫见陈茜,一踏入殿内,正好他人在里边,忙快步上前,单膝跪在他的身后。

“臣与安都、侯瑱等凯旋归来了!”

面前的男子缓缓回过头,开口:“回来就好,南讨胜归你们都有赏。”

我起身,他含笑着,张开双臂搂住我,仅是一下,立刻就放开了,满脸不快。

“满身的血腥气味,还不快去洗一洗!”他皱着眉,如是说。

我只好点了点头,前往浴房,在漂浮着许多腊梅花瓣的浴汤里泡了一会,搓洗了一下肤表,立刻出水穿衣,又赴天子寝宫。

一回去,就被陈茜检查,撩起我的袖子嗅了嗅,没再嗅出什么不满意的气味,便一脸满意。

我趁机问他,关怀他:“我在外打仗,那段日子没有在你身侧服侍,不知道你过得好不好?”

陈茜负手,答道:“朕,过得还算不错……”

正说着,从外边进来了一个少年,那少年跪在陈茜的面前,微微低头,向陈茜请安,当他含笑着抬起头来时,我发现他生得极为秀气,唇薄肤白,眉目传情,身子骨显得有些文弱,年纪约有十六。

看了他一眼,我把脸转向陈茜,问道:“他是谁?”

陈茜脸色很平静,回答时,口气也很平静:“他原来是皮影戏班里弹唱的,从民间来,过年时太后请来的,朕觉得他唱得好听,月琴也弹得好,就把他留下了。”

我再瞧他一回,他不惧别人的眼光,也迎着我的目光。

我问他:“你叫什么名字,报上来给我听听?”

他一脸傲气,抿着唇,全然不屑我的问话,在这座宫城里,从来没有人如此漠视过我,登时我心里很不是滋味。

“阿蛮问你话呢,还不快回答他?”陈茜见状,有些不满。

“小的名叫英琪。”他因为陈茜的命令,勉强张口。

我细细听了,觉得这个名字不仅好听,也十分儒雅可人。

陈茜随即命令这个叫英琪的少年:“咱们的阿蛮将军打得胜仗回来,应该庆贺,你速去取琴,给他弹唱。”

那少年对陈茜百依百顺,依命去了,很快就带着一把月琴回来,坐在椅上,一边弹奏一边唱起来。

他一边弹唱一边向陈茜投递含笑的目光,像是在暗送秋波。我发觉到了,觉得不太对劲,暗暗瞥了瞥身旁的陈茜,见他欢喜的同时,也发现他一直在盯着那个少年,唇角在对着他笑。

他们……难道……

顿时,我心里开始质疑:我不在宫里的时候,陈茜一定有些寂寞,正好这少年进到宫里来,而他不仅年轻,还生得如此俊秀,又有技艺在身,陈茜会不会……

我质疑着,不敢再往下猜想,越是往下想,心越是不安。

听那少年弹唱完了以后,剩下的时间,我便到东阁去值事,至夜才回天子寝宫,看见幕帐已经落下了,心想陈茜一定是睡下了,就把步子放轻些,右手抬起来,正要撩起帐子进去,也就在这时,听闻里边传来一阵少年的shen1yin2。

“啊……啊!皇……皇上,您慢点,疼到小的了……”

“是你让朕快的。”

“小的,小的是怕韩大人会过来,所以……”

“他不会过来了,都这么晚了,这会儿肯定是在东阁睡着了。”

“他都回来了,今晚您应该lin2xing4ta1才是呀!”

“你这么千依百顺地,朕要lin2xing4ni3,你马上答应了,当然要先lin2xing4ni3,等到了明日,朕再去找他,反正他也不急着朕lin2xing4ta1。”

“为何?”

“当初朕看中了他,不就是想让他服侍‘这个’么?他却死活不肯,让朕辛苦等了他两三年!这事想起来,总让朕不爽。”

我听到了这样的对话,不由一怔,轻轻撩开一道缝隙,瞧进去,看见的是陈茜与今日那个少年chi4shen1jiao1chan2zai4yiqi3,jao1huan1de1qing2jing3活生生地映在我眼底,很是刺目,就在刹那间,我感觉自己的心隐隐做痛,转过身,双手垂下,缓缓地离开了这座宫殿。

接下来,我不知道该去哪里,在路上走着,偶遇刚去解手回来的刘公公,他迎过来,对我说了一句话。

“韩大人,今夜就委屈您了,皇上想一个人睡。”

我抬起头,看着他问道:“这话是皇上交代的?”

刘公公点了点头:“是啊!”又关切地问,“今晚您是打算去哪里睡?”

我移步往前走,不打算揭穿这句谎言,因为,再揭穿也没有用了,只答道:“留芳榭……我今晚要去留芳榭。”

刘公公露出一脸诧异:“啊?那可是玉华长公主过世之处啊!这……这不太妥当吧?”

我回头,泰然道:“有何不妥?我与她是挚交,就算她的魂魄在那里游荡,也不会来害我的。”

翾天……要是魂魄真的还存在,并还在那里徘徊,我倒是很高兴呢!至少,这一晚,自己不会是孤身一人。

刘公公的声音从我身后传来,喊着:“韩大人,咱家去替你收拾一下吧?”

我继续往前走着,断然回拒:“不用了,我自己可以收拾。”

这一句话下去,再也没有任何声音再响起。

我一路来到了留芳榭,随便推开一扇门,点了一盏灯,让室内变得明亮,从柜子里拖出一条棉被,铺在榻上,人一躺上去就闭上眼睛,但却总是无法睡着,辗转复辗转,我索性睁着眼睛,盯着那轻微摇曳的烛火,静静的想着心事。

刚才陈茜与那个少年在榻上**的情景,一直在我脑海里重复浮现着。

我看着摇曳的烛火,忽然觉得自己很愚蠢,付出了真心,也得到了承诺,可是承诺却是谎言,从未真诚过。

不由的,我回忆起了陈翾天。

这个女子活着的时候,尽管霸道任性,但对我毕竟是真心的。

我想着那时候,如果我离开了陈茜,选择了与她比翼双飞,现在早就过着驸马爷闲逸的日子,早就是几个孩子的爹了,不会像现在这样再度受到感情的伤害。

想着陈翾天,我就想与她的亡魂叙旧,我在这深夜里,睁着眼静静的等待,等了很久很久。

结果,很是令我失望,三更半夜,留芳榭里只有我一个人,屋里屋外皆平静如常,一点阴风也不见刮来。

我知道自己太天真,竟然还会相信一个女子的亡魂还会留恋在生前的居所。

烛火因为缺少燃油而悄无声息的熄灭时,我也安详的闭上了眼睛。

等到天亮以后,我整装出屋,到庭里去观望孔雀,刚站立在那里,立刻有小太监过来传唤上早朝,我理所当然是径直赶赴太极殿,站于百官列班之中,没有缺席。

陈茜身着朝服,一如既往地迈着王者之步登上高座,样子很是神清气爽。

我不再注视他,垂眸着,只用两耳倾听着殿前的诏书宣读。

“……太尉侯瑱,因南讨有功,特加官,升为车骑将军及湘州刺史!右军将军韩子高,因南讨有功,升为员外散骑常侍、壮武将军及成州剌史!但身为散骑常侍,应在帝驾前时时侍奉,故特诏,不必到成州赴任!”

诏书宣读完毕,我与侯瑱立刻从群臣列班里步出,走至殿前接受封赏,异口同声曰:“谢主隆恩。”

退朝以后,我第一次和群臣一起,从太极殿的正大门出去,章昭达正好从我身侧出,一见我,颇为吃惊:“奇啊!真是奇!你今日竟会从这里退朝!”

我微微笑了笑,只道:“世事难料罢了。”其他话,不想多说。

章昭达听罢,甚是不解我话中的意思,狐疑了片刻,但只陪笑:“今日真是恭喜你升了官,可惜皇上不允你去成州赴任,不然,我闲时说不准能到你府上拜访。”

我答道:“我也觉得很可惜,宫里的日子已经快过腻了,真想在外面有座自己的府邸,那样便随心所欲了。”

“皇上不把你调去赴任,兴许有他的理由,一辈子在宫里上任也是好事一场呢!不用像我们,天还没亮就得起身赶来了。”章昭达羡慕地说道,回头看了一眼快要空荡的太极殿,向我拱手,“我该回去了,你也要早些回去。”

我目送他远去,自己慢悠悠地走往后宫,回到天子寝宫,脚刚跨过门槛,陈茜的声音突然从身后传来。

“阿蛮!”

我闻声,立即回头。

他快步赶过来,板着脸脱口:“朕就在殿后等你,你怎么反而自己先跑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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