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6章

第66章

他立刻沉下脸,听闻我回到家乡以后认识了一个女子,开始不悦,连忙又问:“那女子是否已经嫁人?”

我心知他又开始醋意大发,但依然泰然说道:“没有没有,不过她跟我弟弟有些暧昧不明的,不知是不是早就偷偷定了情?”

“是不是,你不知道?”陈茜似有怀疑,使我无奈。

“我不过与她见过几次面罢,并不熟识,哪里得知那么清楚。”我无奈的这样回答,打消他的疑虑。

他戛然止步:“行,等朕……等我哪时候有空出游,就去你家乡看看。”

我顷刻呆愣,发出一声‘啊?’,说道:“你要去我家?这个,这个,不太妥吧?”心里很是顾虑。

“有何不妥,就当是体察民情。”陈茜认真道。

“反正那里也是你的江山,去也成,不过你可不能说跟我是什么关系,我爹打人可厉害可疼了,玉帝老爷乘云下来搭救都救不了我。”我随口道,想要唬住他。

“你不用担心什么,只要我发个话,他就算有十个胆也不敢把你怎么样。”陈茜异常肯定道。

整个陈朝江山都是他的,他自然敢做狂妄之事,但,我却并不这么认为,凭自己对亲爹的了解,认真地告诉他:“我爹的胆子可大了,他连恶霸都敢打!要是皇上不是好皇帝,他也敢打!”www.xinminlan.cn 老幺小说网

陈茜吃惊了,转过身,面对我,以右手食指指着自己的鼻,不满的重复我的一句话:“连我也敢打?!”

我脸上很镇定,心里却正在得意,回他:“是个好皇帝呢,我爹自然不打,要是不是个好皇帝,我爹见着了,说不定举起扁担来就劈头盖脸地打下来了。”

“那好啊,我就当一辈子的明君!”陈茜信誓旦旦道。

田间,一位农夫直起身,背起箩筐离开水田,走上小陌,□□的双脚上还沾着烂泥。陈茜迎上去,拦住了他的路,开口客气道:“种田辛苦啊!”

农夫抬起头,只看他一眼,竟做了回应,叹息道:“可不是?好不容易熬过了冬天,拿出家里仅剩的一小抓种子种,只盼望今年能有好收成啊!”

陈茜佯装愁眉,附和着:“是啊是啊,就这么点种子……真希望今年有好收成!”

农夫叹了一口气,谈聊起来:“只要朝廷看重咱们种田人,多多关心农桑,咱们种田人也不用这么受苦,不过咱们这离京城不远,还算不错了,要是在浙南浙东,哎哟!真不知道要受多少苦!朝廷不重农事,只会收税,那日子真没法过了。”

“老乡你放心,我相信朝廷一定会理这事情的。”陈茜安慰他一番。

农夫似乎早就看开了,看样子对此并不抱任何希望,只简单地答:“但愿如此吧!”便又继续迈步前行。

陈茜不挽留他,随便他离去,回头,只望了一望四周田地,即对我说道:“我们也回去吧!”

我在一旁一直观看着,闻言,愣了愣:“这就完事了?”

陈茜点了点头,应道:“对!明日朝殿之上,咱们就问问浙东浙南的官吏。”这就拉扯着我往回走。

他确实是个好皇帝,不仅惩治做恶的官吏,对于农桑也甚是关心,而且,他的明君作为也日渐优加了,不知,是不是听了我爹会打昏暴国君的事?

其实呀,他哪里知道,我爹打过恶霸是实情,打皇帝嘛,却是我信口瞎掰的,老父亲最怕的就是皇帝了,一见昏暴国君只会两腿发软,哪里还敢打。

四月,后宫给他带来了一件大喜事——他的第七个儿子伯信,出生了。

他欣喜之余,也不忘除掉了陈昌之后的后顾之忧,为了安抚痛失儿子的太后,甚至是瞒过世人,他便封那孩子为衡阳王,让他作为陈昌的继承人,奉承陈昌的祭祀,并且追赠陈昌为衡阳献王。

后来,到了五月,安都的父亲侯文捍不幸死于任上,陈茜想安抚他,就遣人到安都的家乡接他的母亲到建康来陪陪他,但,孰知侯老夫人执意要留在家乡过日子,不愿上京。

陈茜只好在始兴重置东衡州,并任命安都的堂弟侯晓为东衡州刺史,任命其九岁之子侯秘接替他父亲始兴内史之职,以此安抚安都。

……只是安都的儿子尚且还小,还未懂事,便只能暂且留在乡下侍奉侯老夫人。

那日我抽空登门拜访他府上,他还在服丧,拿出来招待的皆是清淡的素菜,饮的也是淡茶,其妾室更是连金银饰物都不敢戴,浑身素裹,这样的情形要维持至七七四十九日过完方才恢复往昔。

“听说,逝者去后,魂还是会回来看一看亲人的,看亲人一眼才会放心的跟地府使者走,只是不会现出人的形状,会变成其他生灵。”我坐在他的面前,对他说道。

侯安都轻轻哼笑一声,绕有些嘲意道:“你也信这个?”

我垂眸,平静的回忆起来:“当初,我娘过世的时候,却是有许多小野雀聚在院里头的,过了几日才没见它们再来。”

侯安都平静的外表下略显出一丝忧郁,有些祈望道:“要真是会这样就好了。”

我安慰他:“你也不能总一直郁结下去,日子还得高高兴兴地过才是。”

他露出一抹浅笑,说了一句:“多谢韩大人关切,侯某一直很好呢!”

仿佛是敷衍的话,我听了,心里却是很质疑,想他以这个样子上朝让陈茜见了会生气,又听说他擅长弹奏七弦琴,而乐律能使人心情愉悦,便笑了笑,对他说:“听说安都本就擅长鼓琴,未曾有福倾听,这样吧,今日我到你府上,还请你给个面子。”

他皱了一皱眉,抱歉道:“侯某还在为父服丧,恐怕不能称韩大人的心。”

我执意请他弹奏一曲,于是怂恿:“不碍事的,你随意弹奏一曲好听的,但切莫要伤感,我要听欢喜鼓舞有盛气的!”

侯安都露出颇为难的神色,仍在推辞:“这可刁难侯某了,韩大人就不能改日么,非要今日听?”

我固执道:“就要今日听,你给不给?”

盛意难拒,他不敢做到完全无情回绝,向我拱手:“那么,侯某只好献丑了。”身一立起,邀道:“请入琴室吧!”

我随即起身,跟着他走,与他一同进了一间屋。

他亲自从琴箱中取出琴来,双手捧着轻放到桌案上,然后坐在我的对面,稍稍调试了一遍弦音,便开始弹奏。起音很平静,像极了山间流水,随即那欢快感骤然而起,像是林中群鸟嬉戏,很美的乐律……

陈茜登基以后,处处效仿陈霸先,在宫中亦不设女乐,只到过大年时才从民间请来表演散乐百戏的班子,因此,动听悦耳的曲子我便不常听到了,而今有幸听一听安都所弹奏的佳曲,自然是认真倾听之。

侯安都弹奏完一曲后,渐渐地和颜悦色了,意犹未尽,复又奏了第二曲,每首曲子皆是欢快和喜悦的调子,无论奏者还是听者,都是那样心旷神怡,满腔愉悦。素闻‘伯牙善鼓琴,钟子期善听’,拿此二人来喻我和安都虽过于浮夸,却也有些许类同。

申时四刻,侯安都送我出至府邸门外,脱口道:“今日多亏了韩大人,经鼓琴,侯某心情大悦,今后若是有什么不顺意,也知弹奏一曲解之了。”

我含笑着,回他道:“若是弹曲,还望安都请我来当倾听人。”

“韩大人如此赏脸,真是侯某荣幸!侯某便不送陪了,韩大人回宫路上请小心些。”安都向我拱手,不再护送。

我亦向他拱手:“告辞了。”言罢,转身扬长而去。

回到宫城里,一进殿上,陈茜就极为关切地问我去哪里了,我老实地做了答,说是去安都的府邸了,这话他信,详细的事就没追问下去,于傍晚,很是高兴地命御膳房做了许多我爱吃的菜肴。

不久,至早稻收割之时,陈茜又兴致勃勃地换上了微服,携我一同出京师喜观丰收之象,但身为天子在此番乱世里是万万不可草率出京太远,因而他只与我策马到东郊。

这时日,艳阳高照,田间的庄稼更是好比一大片金子,一棵一棵皆是垂头弯腰,看似极为辛苦。

陈茜勒住马,朝那田间望下去,脸上是无比喜悦的样子,下马,脚着地,把骏马拴好在树旁,就奔进面前那片金田里。

我望了一眼天上的日轮,戴上藤编斗笠,又从骏马上取下另外一顶,忙追上陈茜,替他把斗笠戴上。

走进田里,金黄的稻穗近在咫尺,他伸出手边走边触摸它们,一脸快意。千亩耕田里,到处都是忙碌的身影,抬眼即见,他从未经历过收割稻子,一见人们手握镰刀弯着腰割秧,顿时绕有兴趣,回头向我提议道:“如此清闲,咱们也去割一割稻子!”

我走在他后边,听此一言,不大高兴:“别人收了稻子是要上税,是要养家糊口的,你去却是为了好玩,要是搞砸了,如何赔给那户人家?”

陈茜仔细看着不远处一个男子忙碌的身影,不以为然道:“怎么会,你看那不是挺容易的事么?”

他不听我说的,上前就替一老农收割,第一次出手,愣是挺有模样,还得意道:“这就跟上沙场杀敌一样啊!应该说,比杀敌还容易。”割下的稻子,他放入立置在身后的箩筐里,又继续下手。

那老农坐在一边,抽着旱烟,注视着他的举动,突然叹息一声,脱口:“算起来,我家老大也该有这个年纪了,可惜啊可惜……”

我疑惑地回头,问道:“可惜什么?”

老农缓缓回答:“那年征兵,他去了,结果再也没有回来。”

我瞬间即明,一怔,回道:“家里,没有别的男子了么?”

老农含着烟嘴,吐云吐雾,且抽且说:“后来老二也去入伍了,说是顺便去找老大,后来也没回来,我是看开了,起码家里还有老三这个闺女。”

我顺着他的目光望过去,看见不远处一个弯着腰卖力收割的女子,明白她就是老农口中所说的闺女。

陈茜割了一撮稻子后,将它塞给了我,让我放入箩筐中,我伸手接了,不敢不从,收割完一块田地时,他直起腰来,满面汗流,身子骨也开始发酸发疼。

那老农和那女子把稻子放入牛车中,谢了陈茜后就赶着牛车回去了,我望着他们远去的背影,竟想到了自己的家,想念起自己的家。

身边的男子从田地里拾起偶然遗落的稻穗,拿着它,唤我一声:“走吧!回京城去。”

我点了点头,乖乖地跟着他走出田地,重新骑上马,奔回建康。

干了半日累活,第二日,他不能上朝了,口中说是腰快要散架了。刘公公又急又慌,遣人叫来了御医问诊,御医去了以后,不多久,遣人送来了一瓶药酒,是给陈茜擦揉酸疼之处的,于是,我每日都要沾一些在手中,给陈茜揉揉腰背。

替他擦药揉酸疼处时,他对我感叹道:“没想到割稻子这事容易,却是挺能折腾身子骨的,可把朕折腾惨了。”

我接着他的话,对他说:“你是金玉之躯,又是头一回干这活,不习惯的,当初我就劝过你了。”

陈茜大为开朗,说道:“朕也没有想到会是这样,不过倒也明白了稻米来之不易,看来先帝在位时不设大宴,也是因为明白这一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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