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八六、布莱顿的林叶

布莱顿,一个繁华的多元化文化城市,也是英国著名的旅游城市。松苗的出版社就设在这个城市里。

因为旅游业发达,这里有很多度假公寓可以短期出租,林叶就租了这样一个海边公寓。

小小的房间,小小的客厅,小小的厨房。房间靠海的一面有一个小阳台,客厅有一个梯形的飘窗。

布莱顿的风总是很大,旅游旺季已经过去,快十月了,时常风雨交加。

晴空万里,风平浪静的时候,从窗口看出去,可以看见幽蓝的大海,白色的悬崖,旋转的风车。细雨绵绵的时候,海上就像是蒙上了窗纱。而狂风暴雨的时候,能听见海浪使劲儿拍打着石子滩,拍打着防洪墙的哗哗声。

林叶喜欢坐在飘窗的窗台上,一边看着海上日出日落,风云变幻,一边读着书。

读书,那是工作,这工作,其实也未必一定要到这里来完成。只是她想换个环境,想安定自己的浮躁的心。

因为故乡的家里中穆林,有穆林在的地方,她的心就会起涟漪,就像这大海的潮涨潮落,永远无法平息。

偶然在机场餐厅的电台里听见了一首老歌,打听了才知道是陶喆的《流沙》。她觉得这就像是唱出了她的心境,让她不禁感同身受。

是啊,错不由她,她只是一步一步,走向流沙……爱情对她来说,就是一个无底洞,没有给她生的希望,虽然会将她淹没,她却从未后悔。

她不是没有看到穆林的信息,也不是不想回复,只是她不敢。不敢回应,不敢将他也带入那个只会带来灭亡的漩涡。

有好几次,她都忍不住想要不管不顾,就这么飞奔到穆林身边,和他就这样一生一世一双人!可是愿望和梦想,可能永远也经不起现实的推敲。

若真是追逐了梦想,在美梦幻灭,现实醒来的那一刻,她不知道自己还能撑不撑得住!她会崩溃的,彻彻底底地崩溃。

她已经拥有了那么多,那么多,多到了让她觉得那就是一生一世的美好!可是现实就是喜欢打脸,不是吗?

在穆林说他遇到了他的女神的时候,她终于被唤醒了!穆林,毕竟不是她一个人的,从来不是!

他是他父母的好儿子,将来会是一个丈夫,是一个父亲,是一个爷爷……而她林叶……

外公老了,也许过不了几年,她林叶就真的只是过她一个人的人生了!

双眸依然干涩,可心里的血泪,却从来不曾停止流淌。两千多个日日夜夜,她积攒着惟以陪伴余生的点点滴滴,盼望着那些露水能够盛满心湖,永不干涸。

穆林的人生路每往前走一步,她的幸福时光倒计时就会往前跳一格,时间已经越来越少了。

她开始慌张,开始手足无措,开始想要拉住穆林,开口让他不要再往前走,让他就在原地陪她停留。所以她不得不逃离,因为她有了想要耽误他一生的念头!

这样的念头,对于林叶来说,是无比地罪恶,是歹念,是在杀人!

若是这么做了,她就是把穆林带入了不幸的深渊。穆林原本是可以幸福的,穆家原本也是可以幸福的,她那么爱他们,怎么可以这么自私!

特别是看到穆林说“他再也不要出去约会了,让她回家”,这更坚定了她不回去的理由!穆林已经被她的私心带偏了人生路,她觉得自己好坏,好坏!就像一个土匪!

可是她也是真的好想,好想他。拿出记事本,她写下:

“不知魂已断,空有梦相随。除却天边月,没人知。”

就让他觉得我没良心,不要他了吧!这样对大家都好吧?除了她,她很不好……很不好……腹中如汤灌,肝肠寸寸断。

无力地将头靠在窗上,林叶口中念念有词,那是苏轼的《江城子》:

十年生死两茫茫,不思量,自难忘。

千里孤坟,无处话凄凉。

纵使相逢应不识,尘满面,鬓如霜。

夜来幽梦忽还乡。小轩窗,正梳妆。

相顾无言,惟有泪千行。

料得年年肠断处:明月夜,短松冈。

呵呵,还真是问世间情为何物,只教人生死相许!

只是,林叶不知道的是,她的小心思已经被穆林发现了!他正紧锣密鼓地筹划着“过来逮林叶,逼她对他负责”的重大密谋!

穆林的消息还是天天都会来报道,只是这几天,少了一些怨气,多了一些温润。

照片上的他,也没有了前一阵子的萎靡,变得精神,变得帅气。

这样就对了嘛!没有谁,没了谁会过不下去!好好朝好的方向发展,过不了多久,他就不会再对她有依赖了!

可是还需要多久,她才能泰然自若地再出现在他面前呢?她发现她真的有些做不到,真的好苦……

握拳,放松,再握拳,再放松……网上都是什么狗P招数?根本没作用嘛!还是疼,狠命地疼!

到了这里两个星期,林叶说的话明显少了很多。大多数时间就是沉默,在家里坐久了,就到海边散散步。

布莱顿的水族馆,她不知道光顾了多少次,看看鲨鱼,逗逗海星,望着活了几百年的海龟从头顶一次次地飘过。

这么笨重的海龟,在大海的怀抱里,身轻如燕。不像她林叶,双脚那么沉重。没有了穆林的林叶,就像是干枯了的大海中的鱼……

记得几年前,一个编辑跟她讲了安徒生的原文。那个在小孩子里很出名的童话作者,原本写的,并不是什么童话,而是批判现实的讽喻故事。

比如他笔下的小美人鱼,其实是有一线生机的!巫婆说过,只要每天每天都能积攒到人世间的真心,听见纯真的笑声,收集到真正的幸福,她就能在一百年后重新获得新生。

可是人世间的伪善让她失望了,欺骗和隐瞒无处不在,笑容背后的辛酸频频不断。所以小美人鱼等了三百年,也失望了三百年,却终究还是泡沫!

所以她希望身边的人都能幸福,她们幸福了,也许她就会逃脱泡沫的命运吧!

她林叶上辈子肯定是个十恶不赦的人,这辈子才会被老天爷惩罚!所以这辈子她要积很多很多的德,也许下一世里,她还能遇见穆林。

如果真是那样,那下辈子遇见的时候,她一定会紧紧地抓住他,无论如何也不会再放开。

爱!好容易!放手!好难!

“Yunna,周末约会吧?就当是当成放松也好?”手机里传来一个叫马修的人的消息,他是当地一个作家。

林叶的英文名叫Yunna,是去年过年时候的偶然。穆林当时给青山智子介绍林叶,说是树叶子,草叶子,菜叶子的叶子,Ha。(日语叶子读:哈)

智子当场就乐了,说是原来真的有人名字是像つくし那样的啊!(读:tsukushi,意思是马尾草,剧集里女主翻译名叫杉菜)她还回味起了90年代的发烧电视剧《流星花园》。唉,那个霓虹国无数经典剧集的鼎盛时代啊,迷了多少当年的少男少女!

穆林不乐意了,明明是叶子,怎么变成狗尾巴草了呢?不过对于智子来说,根本没有区别啊,而且因为她当年特别迷杉菜(就是穆林说的狗尾巴草)这个角色,一顿年夜饭都管叶子叫つくし。

最后还是林叶聪明了一把,说是要么找一个和叶一样用Y开头的,意思也是叶子的谁也听不出含义的名字?她不懂日语,所以觉得つくし也不难听啊?在场懂日语,没看过那部偶像剧的那些人,就觉得这名字实在是太糟心了。

几个人翻了很多Y打头的名字,终于找到了Yunna这个名字,名字的来源就是叶子的意思,终于让大家都满意了。

后来在书信中发现,其实Yunna这个名字对于西方人来说,比Ye容易发音很多,便沿用到现在。

说句实话,林叶并没有觉得生活在布莱顿有什么不方便。虽说在英国,这样规模的城市已经能算是大城市了,各种各样的配套设施都非常齐全。

但是和海城,和华国的大城市比起来,那是芝麻和西瓜的对比关系。布莱顿算是人口多的了,但若是旅游淡季,街上也根本就多少什么人。

更何况英国人对孤独症司空见惯,从小孩子到老年人,几乎都知道孤独症是什么。林叶被一个超市的营业员赠送了一条向日葵挂绳,街上也经常可见挂着绿底向日葵挂绳的人。

一问才知道,原来在英国,如果你见到随身挂一根向日葵挂绳的人,便表示此人可能有隐形缺陷,需要大家耐心对待,摒弃歧视。

孤独症便是其中一种,如果你带着向日葵挂绳,背景音乐可以为你调低,说话速度可以为你减慢,或者避免肢体接触等等。反正按照你的小要求,能办到的,一般他们都会为你办到。

林叶觉得这里的日子很轻松,不用时不时地解释孤独症到底是个啥,不用面对很多不理解的人的白眼,也不用跟人解释,为啥不握手,之类等等麻烦事儿。

这挂绳不单单可以帮助孤独症的人,帮助聋哑人,帮助视力低下的人,还能帮助到类似间歇性癫痫,多动症,以及各种恐惧症,智力问题等等弱势人群。

林叶觉得,这样的普及太棒了,让所有人都有机会参与寻常的日常生活,不必面对鄙视和不理解,还能得到帮助。她觉得也许可以让松苗基金会也开始普及一些类似的帮助工具。

她也想要让告诉有心慈善的公司,与其捐款,不如在自己的公司造轮椅通道,母婴卫生间,助听柜台,导盲犬友善设施等等。

金钱只能办到一小部分,有时候,有心比给钱更能暖人心。给个八九十万,其实平分下来帮助不了多少人,花个八九十万改造个楼梯,却能确确实实地,长久地帮助很多人。

可别小看一个轮椅通道,这不单单能够帮助残疾人,还能帮助到病人,老人,甚至儿童推车,急救担架。

从商家的角度来说,这些平时因为出行麻烦而无奈滞留在家的人,也是有消费欲的。他们也会想购物,也会想下馆子,也会喜欢会友,这样对于商家来说,也就增加了利润,还提高了好评。

林叶很会发散性思维,这就相当于拥有了成功人士的视野,也是她能够小小年纪,执掌全局的原因。

她这样的人,其实从来也不缺少仰慕者,追随者。这不,到这里以后,像刚刚这样的邀约还真是不少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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