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初相见

初中一年级,新生开学第一天。

“穆林。”

“到!”

“林叶……林叶……林叶有没有?”

角落里一个女孩举手。

“为啥不回答?”

女孩没出声,缓缓放下手,继续看着她的书,就像什么都和她无关。

班级里每个新生都在盯着她看,可是她似乎毫无知觉。

……

午休。

“你叫穆林吗?你长得好好看,我能和你做朋友吗?”

“穆林,我们大家一致决定,你是我们的新生校草!”

“穆林,新生欢迎会要表演节目,你那么帅,唱歌一定好听!你表演唱歌吧?”这是什么逻辑?

“穆林,听说你家里条件很好的啊?你父母开公司的啊!”

穆林,穆林,穆林……

穆林觉得这些都像是魔咒,好吵啊!现在的女生都那么现实的吗?他找了个理由逃出了包围圈。

穆林抱着盒饭,转转悠悠来到了图书馆,那边好像人迹罕至,绕到馆后,居然是一个小花园,里面有一个月牙形的凉亭,貌似是个不错的清闲之地。

匆匆扒了几口难吃的午饭,穆林正想睡一会儿,忽然听到翻书声,他吓了一跳。虽然他是男孩子,可是他毕竟只有12岁,在这种荒无人烟的地方一个人吃饭,会听到翻书声,也是会有一种毛骨悚然的感觉的。

“谁?”他问,“有人吗?”没人回答,只是翻书声又响了一次。

“难道闹鬼了?”穆林心想。他小心翼翼地迈开步子,朝着月牙亭的另一端探过去。先是看见两条腿,又走了两步,他看见一个女孩儿坐在石登上。好家伙,原来有人啊!

“欸,叫你怎么不应啊?你要吓死我?我还以为闹鬼了呢!”穆林对她说着话,可是她连头都没有抬,一个眼神都没有给他。

穆林对这个女孩子的反应有些好奇,好冷漠啊!他自顾自地走到女孩身边,围着女孩像参观雕塑一样上下左右仔细观察了一遍。

“有些眼熟啊!”他想,然后他忽然意识到了她是谁。“喂,你叫林叶吧?是我们班那个点名没叫报道的那个!哎,我说你怎么这么酷啊?直接就把老师晾着了!”

当然,回答他的还是无动于衷。然后,女孩电子表上的闹铃响了,她收起书包,起身走了。只留下穆林一个人在月牙亭里风中凌乱。

第二天,由于好奇心作祟,中午的下课铃一响,穆林就冲到食堂打了盒饭,朝月牙亭冲过去。

“林叶,你好啊!你果然在这儿!”穆林也不介意她不回话,“我叫穆林,肃穆的穆,双木林。记着啊!”

打开盒饭,他用筷子拨弄了一下糊在一块儿的不知道啥玩意儿,找了个看得清形状的送进嘴里。然后又打开自说自话的聊天模式:“学校的饭菜真难吃,我才吃了两天,已经意识到未来三年,我将成为吃不饱的骷髅精!”说着又扒了几口,“可惜我爸妈烧的更难吃!不然可以带饭!哎?你不吃饭吗?”

虽然问了也白问,穆林还是看到林叶慢条斯理地放下书本,从包包里拿出一个精致的保温便当盒。盒子打开后,里面是分格的,每一格内都放着漂亮的食物。她又掏出来一个保温汤罐,打开后一阵香味飘进穆林的鼻息,让他的胃里叽里咕噜地闹出来好几声哀怨的噪音。

看着林叶的盘中餐,穆林咽了好几次口水。最后实在忍不住,伸出筷子夹了一块送到嘴里。毕竟是小孩子,自制力完全不到位!然后……

“天呐!好好吃!能给我一张你们家厨师的名片儿吗?我想请他也给我们家做菜,不用天天来,只要偶尔就好,好不好?”

终于,林叶抬头看了他一眼,真的就是面无表情地看了一眼就继续吃她的饭,完全没有搭理他的意思。

看看自己的盒饭,再看看林叶的便当,觉得这人和人的待遇区别怎么这么大呢?再也吃不下那糟心的盒饭了,穆林把可怜巴巴的目光投向了林叶的便当。又伸出筷子夹了一口,接着又一筷……半晌,林叶的便当被他吃掉了一半!

意识到这一点,穆林有些不好意思,可是吃都吃了,总不能吐出来吧?多恶心?

“林叶,你的饭菜太好吃了!我太饿了,停不下来!害你要吃不饱了,真对不起!”然后他想到了补救方法,“等下下课我给你买牛奶和冰淇淋吧!虽然不能当午饭,但是至少不会饿肚子!”于是,就在穆林的自说自话下愉快地决定了。

下课的时候,穆林果然遵守承诺,买了两个香芋杯,两罐热牛奶,屁颠屁颠儿地坐到了林叶的旁边献宝。林叶看了看香芋杯,大抵有些犹豫,跳过冰淇淋直接拿了热牛奶,拉开易拉罐喝了两口。穆林见她没有打开冰淇淋,便殷勤地帮她掀开,然后,忽然明白了为什么她没有动!因为自己很白痴地忘记拿勺子了,没勺子怎么吃香芋杯?用添的?意识到这点,穆林说了句:“我去拿!”又忽地冲出教室。

等到他回来的时候,林叶的周围围了不少女生,叽叽喳喳的,而且很多说话都不好听。

比如:“穆林为什么会给你买冰淇淋?你这不会说话的哑巴,也配?”

比如:“你也不看看你长的那个鬼样子?穆林那么温柔,你居然连礼貌微笑都没有!”

又比如:“教教我如何使用狐媚功吧?你这种人,会也没用!”

见林叶用手捂住自己的耳朵,面色有些不好,穆林冲上去拨开人群,将人挡在身后。

“你们怎么欺负人呢!素质这么低下,心肠这么歹毒?人家林叶招你们惹你们了?你们要这样对她?都给我道歉,不道歉的永远进入我的黑名单!”

为了不进穆林的黑名单,大家乖乖地给林叶道了歉,但穆林看得出来,她们都不是真心道歉的。心里为了林叶感到一阵委屈,转头看了一眼林叶,果断地将她,连同吃的一起带出了教室。

穆林把林叶带去了医务室,还没来得及解释,卫生老师就知道怎么回事。得知只是被吵到了,安静的环境待一会儿就好,穆林放心了下来,然后开始劝她吃冰淇淋。

“林叶啊!你知不知道心情不好的时候吃一口冰淇淋就会变开心喔!赶快尝一口,给你勺子!”

林叶又面无表情地看了穆林一眼,林叶拿起勺子,挖了一口冰淇淋,放进嘴里。

看到她吃了,穆林心中莫名地特别有成就感。

对于卫生老师的反应,穆林说不疑惑是假的。所以,等到林叶离开后,他又赶在卫生老师下班前找到了她。才得知,原来林叶的状况在老师之间是有备案的。

叶林是个孤独症(autistic spectrum disorder俗称ASD)患者,症状光谱(spectrum range)为:

一、交流障碍——将视觉、听觉转化成语音的脑功能有障碍,也就是说,她听得懂,但是用口头语言表达不出来,大多数情况下要靠写的。

二、表情辨读障碍——面部神/经和脑中枢关联浅薄,所以基本无法牵动面部表情来表达情绪,也无法辨认别人的情绪。

三、直观理解力——对于语言文字的理解非常直观,很难理解隐含的暗示和深意,无法辨别对方是否在撒谎,很难消化笑话的笑点。也就是她的理解里语言是黑白的,一就是一,二就是二,会撒谎的人对她来说是拥有了超能力。

四、听觉过敏——很难定向听力,对声音很敏感,可能会引起不适或疼痛感。喜好安静,回避特定环境。

穆林挑眉,还有这样的病?怎么听上去像是《星际迷航》里的“史波克”?不过他不知道并不等于没有,毕竟他只是个孩子,要学的还多着呢。他忽然觉得挺心疼这个女孩子的,决定要研究一下这个病到底是什么,看看能不能帮助到她。卫生老师说,孤独症治不好,只能相互去适应,用不同的渠道来融入社会,帮助他们是一个长期斗争的过程。

穆林一向是一个行动派,当晚他就跑去了全市最大的图书馆,借了许多有关孤独症的书籍,有对孤独症进行科普的,有教大家如何对他们进行引导的,有教大家如何与不同症谱的人群进行交流的。这天晚上,他第一次看书看到半夜,啃掉了大半本的《孤独症导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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