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403 章 第四百零三章

浑圆的青铜甗铜胎厚实,直耳铸成古朴的夔龙,从鬲到甑,都刻着繁密的狐狸纹饰,铜锈碧绿,狐脸是最为明显的特征,跟寨口的狐脸浮雕出自同一人之手,背上长着弯弯的犄角,头尾相连,踏着祥云腾飞。

我凑到甗前,发现胖子有夸大其词的成分,狐纹的角并没有从头长到脚,只是狐纹刻的紧凑,角与角之间没有足够的空隙,仔细一看,还是可以分辨的出来,一只狐狸最多只长有两角,都长在背脊上,并且铸纹的手法飘逸如行云流水,不似在刻画传统的妖兽,更像是神兽跃然于器皿之上。

我看向他们,开口道:“有没有可能,它不是狐狸。”胖子努努嘴,用手戳一戳狐脸:“不是狐狸是什么,野生大猫咪?”

“大禹娶妻涂山氏,以九尾狐为图腾,在两汉以前,狐狸还是祥瑞的象征,刻在礼器上没什么毛病,但是狐的形象变来变去,确实没有超脱于狐狸本身。”木安沉思道:“有犄角的神兽,长得像狐狸——难不成是乘黄?”

“乘黄是什么?”胖子问。

天真像是被点醒,瞪起眼睛,凑更近去审视青铜甗上的图案,他用刻刀刮开多余的浮锈,让纹路变得更清晰了然。

狐面狐身,犄角高高立起,四足乘云驾雾,身姿铸刻的尤为轻盈,仿佛马上要架云奔去,天真兴奋地看着木安,眼光炯炯有神:“还真有可能是乘黄,我记得《周书》有云:白民乘黄,乘黄者似狐,其背有两角。和青铜甗上画的一毛一样。”

胖子见天真只顾着念诗没理他,我们又都是一脸迷茫,跺跺脚,锲而不舍地大声问道:“什么是乘黄,你们俩听没听见?装的跟什么似的,没人夸你俩聪明。”

“乘黄就是飞黄腾达里的飞黄,飞黄腾达知道吗,升官发财的意思。”天真仿佛在哄自家的傻儿子。

风声不知何时停止,峡谷渐渐地静谧下来,紊乱的呼吸声最为凸显,正午的闷热过去,阳光温和下来,没有白日的灼烤,照在身上更多是暖和,我们围在青铜甗前面,木安颔首:“乘黄最早出自《海外西经》,相传是生活在白民国的神马,可以增加乘骑者的阳寿。”

胖子一勾小哥的肩膀:“你的白龙马。”唐僧淡漠地看他一眼,缓缓挣开他肥大的膀子。

“我们先来结合事实猜测一下。”天真事业心上线,盘腿坐在地上,让我们也坐。

刘丧和千军万马好不容易逮着个空,还没看过梳子妲己,没理天真,都凑上去看花纹,我跟小张哥就见缝插针的坐下,木安仍旧蹲着,而黑瞎子在野外大多是备战状态,不会轻易放松下来,他叼根烟用防风火机点上,跟小哥一左一右杵在风口,刚起的微风吹散白色烟雾,往峡谷的尽头徐徐飘去。

天真没强求,只羡慕地望向黑瞎子嘴上的烟,眼巴巴的,像小时候没零食吃看同学嗦辣条的小孩,我感觉自己好罪恶,有点心软,但转念想到他千辛万苦好起来的肺,又只得硬起心肠,轻咳一声,天真后知后觉地转回头,如同丢了魂,半晌才道:“一不小心发了会呆,刚刚讲到哪儿来着?”还在看花纹的刘丧无语:“你什么都没说。”

“我知道,我骗你的。”天真神色镇定,还有两分欲盖弥彰的得意,千军万马跟着刘丧一同回头,问小张哥:“吴邪是脑残吗?”

刘丧立马表示同意,小张哥就戏谑的笑:“不要明知故问。”我预感他们又要开始张吴刘的大混战,举手中断他俩,看似一板一眼实则可能傻里傻气道:“先聊正事。”千军万马乖觉地点头:“好的夫人,都听夫人的。”

天空在日光中逐渐翻出鱼肚白,光线成束的洒下,云朵散开来,我看向天真,他会意,认真地朝我们望来,飞速进入状态:“乘黄生于白民之国,白民国最初记载于《大荒东经》:帝俊生帝鸿,帝鸿生白民。”他顿一顿:“帝俊是只存在于《山海经》的神仙,是上古天帝,有野史称他是西王母她爹,牛逼哄哄的天地共主,但后来不知道为什么从史书上销声匿迹,我们先不论天帝到底是谁,假如天帝真的是帝俊,照《大荒东经》来看,白民国是帝俊的后裔,天帝的子孙,和西王母同宗同源,西王母有长生不老药,白民国有长生不老马,非常合理。我平常喜欢翻乱七八糟的史料,以前我看到过相关的,有学者认为白民国人并不是皮肤头发都白花花的仙人,白民国是真实存在于世上的国度,一开始,白民国被记在《大荒东经》上,又突然转到《大荒西经》和《海外西经》,因为帝鸿出生在东方,后照“一昭一穆”的轮值帝制,去西方称帝,在白帝少昊之前继位白帝,而白民国实际是白帝之国,被帝江统治,在山海经中才因此由东转西。”

天真一溜一长串话,刘丧和千军万马看完热闹,蹲在胖子身后听他侃大山,天真又瞟向木安:“你刚才提到大禹娶妻涂山氏,上古的历史向来剪不断理还乱,有传言大禹娶九尾狐涂山氏,后又更正,其实涂山氏只是崇拜九尾狐的一支宗族,如果我们发散一下思维,白民国没有神兽,乘黄只是他们国家的图腾,但古代帝王多求长生之术,误信传言对白民国发动战争,侵略国可能是殷商后人,他们有煮食战俘祭祖的习俗,才会在交战过后用青铜甗蒸煮战败一方的俘虏,并刻上对方国家的图腾,以示纪念,或许在别的青铜器上,还有记录战争的铭文。”他自信地望着我们:“怎么样,有没有道理?”

胖子看我一眼:“不明白。”

“但觉得厉害。”我道。

天真看我俩云里雾里,用目光鄙视我俩一番,又瞅向木安,他思索片刻,没有回应天真的期待,转而注视着小张哥,牛头不对马嘴道:“当时的张家为什么会看中盲冢?”

气氛似乎在瞬间降到凝结点,我微微屏息,木安的语气不是在发问,而是他早有答案,在向对方进行求证,小张哥自然听得出来,他笑着啧啧两声,看向千军万马:“汪家的教育真不行,跟张家没得比,我们输得好冤。”

木安眉心一跳,却并不动怒:“是长生。”

他忽然笑出来:“你们的目标是长生,你们去的地方都有关于长生的传言,真是出乎意料,你们张家人,竟然会在乎长生,可是当年的张家已经式微,你在图谋什么,有意义吗?”

“不告诉你。”小张哥笑的玩味,下巴无规律的鼓动着:“除非你改姓张,不过我不喜欢叛逆的小孩,所以你没机会知道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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