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9章 变故

以往奶奶家只有爷爷、奶奶老俩口,最多也就还有姑姑一家人,但那天不一样,家里聚满了人,有很多陌生的面孔。

我不知道家里到底发生了什么事,带着疑问按照以往进门的习惯先去找奶奶,看到奶奶的一瞬间,我有点懵,因为印象中一向坚强豁达的奶奶神色黯然、表情哀伤,我急忙问:“奶奶,您怎么了?”

“晓溪,你回来了!奶奶没事,晓溪啊,你看看家里少了什么人?”

奶奶这么一说,我才开始认真环顾家里的人,看了一圈,我问道:“我爷呢?出去散步了吗?”

我爷爷是个暴脾气的老头,有脑血栓后遗症,平时走路迟缓、话也不多,我们祖孙俩见面总是互不搭理,因为我爷爷十分地重男轻女,他可以对我的表哥和颜悦色,对我和堂姐从来都是冷眼相对,因此,我每次回奶奶家总是会刻意忽视爷爷,这次也不例外。

家里突然来了这么多人,如果不是奶奶提醒,我一时真没注意到爷爷没在家。但当我意识到爷爷真没在家,又看了看家里的情况、奶奶的神色,略微想了一下,我猜想到了一个很坏的结果,只是我并不想说出来,只能用“散步”提出疑问。

“晓溪啊,你爷爷走了,再也不会回来了!”奶奶悲伤地说。

我一时有些懵,只能搂着奶奶说:“奶奶,你别伤心了,晓溪希望你好好的,您一定得保重身体,其实想想爷爷也算是解脱了!”

那一刻我看到了奶奶的脆弱,而我又不知道该再说些什么,只能紧紧地搂着奶奶,希望通过拥抱默默地给她力量。

我之所以说“爷爷解脱了”固然是为了劝慰奶奶,但从某种角度来说这也确是事实。虽然我不知道爷爷具体是什么时候得的脑血栓,但我记得初一那年在奶奶家上学的时候,爷爷就已经行动不便了,这么多年,爷爷不能碰他最爱的酒,烟也戒了,走路必须依赖拐杖,每天还要吃很多药,可谓是饱受病痛的折磨。

奶奶的情绪稍微缓和一些了,开始给我一一介绍家里来的这些人,“晓溪,这些都是老家来的亲戚……”,一大屋子人,有奶奶的妹妹、外甥、外甥女,还有爷爷的侄子、侄女,没有一个是我熟悉的人。

“晓溪,你爸和你大伯、大姑、二姑都去殡仪馆了,安排一下丧礼的事宜,还要订饭店,晚点才能回来!你爷爷昨晚去的,临去前一直念叨你,说这一辈子最对不起的人就是你,现在人走了,你也别跟你爷爷闹别扭了!”

“嗯!”我乖巧地点点头。

“奶奶交给你一个任务,你去给你姐和你三哥都打个电话,就说家里的事情都安排妥当了,让他们消停地在学校待着,别回来了!”

“哦!”我应下后就去打电话了。

我姐是我大伯的女儿,我三哥是我二姑的儿子,他俩都在外地上大学,元旦假期短,原定计划就是留在学校备战期末考,现在还不知道爷爷去世的消息。这个重任就交给我了。

我先是拨通了姐姐宿舍的电话,“您好,我找钟晓蓉。”

半晌,姐姐的声音从电话里传过来,“喂,哪位?”

“姐,我是晓溪,爷爷去世了,明早出殡,奶奶说你学习比较忙,家这边的事情都安排好了,你就别折腾回来了!”

我姐静默了一会儿,说:“好,知道了!”就挂断了电话。

姐姐的态度很冷淡很明确,估计是因为她一时无法消化这个消息,心里还对爷爷存在一些怨念,所以不知该作何反应。

之后,我又给我三哥打电话,他的反应倒是在我意料之中。

“哥,我爷爷就是你姥爷昨晚去世了,明天早上出殡,我奶让我跟你说家这边的事情都安排好了,你就别回来了,安心学习!”

“钟晓溪,那是我姥爷,凭什么不让我回去!”

“又不是我不让你回来,我奶说的,怕影响你学习!”

“你跟我姥说,我马上往回赶!”我哥匆匆挂断了电话,估计很快就会踏上归途,他在电话里的愤怒嘶吼震得我耳膜生疼。

第二天,2002年1月1日,六点起灵!我跟着家人五点就到了殡仪馆,告别厅外面黑漆漆的一片,伸手不见五指,寒风刺骨地冷,从门缝、窗缝不断地往屋里挤,分不清是心境的缘故还是室内本就很冷,让人仿若置身冰窖。

爷爷的葬礼操办得很体面,我就一直随着家人按照葬礼的要求一步步地走完了整个流程,全程我都没有哭,因此还被我三哥斥责为“冷血”。

对此,我很想问他,难道人与人之间的感情深浅可以用眼泪的多少来衡量吗?但时间场合不允许,只得作罢!

遗体告别的时候,我看着爷爷,他躺在水晶棺中那么安详,就好像是睡着了一样,我就这样看着,思绪也陷入了回忆之中。

我印象中的爷爷严肃冷峻,没有丝毫笑容。

他会在餐桌上直白地说:“我不喜欢女孩,但上辈子也不知道造了什么孽,这辈子连个孙子都没有,两个赔钱的孙女有什么用?钟家我这一脉要绝后了!”

他会把好吃的、好玩的留给我三哥却不给我;会因为我三哥说菜做得咸了而拿起拐杖打我奶奶,而护着奶奶的我就会挡在他面前跟他犟嘴,气得他发抖但拐杖倒不会落下来。

奶奶曾说:“你爷爷这个脾气我都习惯了,跟你爷爷过了一辈子,挨打了一辈子。就说你大哥、二哥小时候,只要来咱家我就得跟供祖宗似的把两个外孙供起来,不然你爷爷就动手,那个时候你爷爷没生病呢,打的劲儿可大了!后来你大姑就不带孩子回来了!”

从奶奶的讲述中,我知道了我爷爷的重男轻女观念根深蒂固,由来已久。奶奶一辈子生了四个孩子,大姑、二姑、大伯和我爸,大伯没出生之前,奶奶在家毫无地位,说错一句话或者一件事办得不顺爷爷的意就会换来一顿打,这种情况直到大伯出生才有所改善,后来我爸出生,我爷爷把两个儿子宠上了天,对女儿基本就是不闻不问。

性格温柔的大姑早早结婚离开了家,三年生了两个男孩,给爷爷高兴坏了,说大姑的肚子争气,大姑属于早婚早育,大哥比我大10岁,二哥比我大8岁,代沟十分明显,因此,虽然假期偶尔会聚在奶奶家,但从不一起玩。

暴脾气的二姑跑到离家很远的D市工作,然后结婚生子,就是我三哥,比我大两岁,后来生活水平提高了,就给爷爷奶奶在D市买了房子,把老人都接到了身边。

大伯跟大姑一样,一直留在老家过着平淡的小日子,生了一个女孩就是我姐,年长我三岁。

我爸呢,是家里最小的孩子,又是男孩,从小就被惯得没边儿,长大了也特别野,我奶奶常说:“我这小儿子出门就跟丢了似的,从来不想着家里。”但即便如此,我爸仍是奶奶最疼爱的孩子,而且奶奶爱屋及乌,对我也非常关心爱护。

但是我的出生却彻底打碎了爷爷想抱孙子的梦,所以爷爷看我极不顺眼。据我妈说,我出生后,我爷爷起初不死心地让我妈再生一个,无奈当时计划生育,超生不仅要罚款还要丢掉铁饭碗的工作,所以我妈坚持不生。后来我爷爷就一直不遗余力地挑拨我父母的夫妻关系,撺掇我父母离婚,撺掇我爸找小老婆给他生孙子,最终只是如愿以偿地达成了第一步,终究还是没有抱上孙子!

按照我妈的说法,我父母离婚,我爷爷绝对是“功不可没”,但多年之后,当我自己已为人妻、为人母,我发现婚姻的解体即便有外力的推动,但问题的关键仍是夫妻双方的自身原因。

就像我爷爷也在我大伯和伯母之间上演挑拨的戏码,但大伯和伯母的感情就没有受到影响,大伯在用自己的方式保护伯母和我姐,他们一家人很少回爷爷奶奶家,只是逢年过节打个电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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