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92章大势(十九)

再寻来一些户部的官吏询问,弄明白状况的李破很是失望。

虽有所预料,可关西毕竟未遭多少战火荼毒,最多也只是闹了些匪患,比如说什么娘子军之类的……

从隋末战乱开始的十几年间,关西地面其实都还算平静,甚至比晋地都要安宁的多,主要是关西的地理位置以及关西豪杰的威慑力起到了重要的作用。

尤其是李渊当政这些年,他有着丰富的治理地方的经验,对关西老家的治理也非常上心,所以关西的百姓们受惠不小,在这一点上,唐公美名确实名不虚传。

只是再高明的手段,也被那庞大的军需以及贵族们泛滥的封爵赏赐给渐渐拖垮了。

因为要应对四周的敌人,或者也可以说是攻打其他诸侯,李唐的常备军力已经达到了五六十万人之多,每年之糜耗,都够李渊喝一壶的。

再就是贵族们也在张着嘴嗷嗷待哺,贵族的贪婪就不用多说什么了,到了哪里都一样。

李渊南下时为什么那么多人欢迎他?一个是因为义军们的刀枪正对着他们,让贵族们感到恐慌,需要人来庇护。

二来则是李渊的出身决定了他的立场,他会很好的保护关西门阀的利益,事实也证明了这一点。

李渊南下之后,为了得到贵族们的支持,封爵之滥亘古未有,凡能起身相应,稍有微功者,必得爵赏。

换句话说,李渊那会穷的也是叮当响,没什么东西可以给予他人的,除了官爵……就连他的儿子,比如说齐王李元吉,那会身上背着的官衔就有十几个,也难怪当时李元吉那么猖狂。

所以说李唐的国库之中,稍有存余,已能说是李渊手段了得,不然的话,和杨广那会一样给贵族加税甚至是借贷才是最佳出路。

李破呢,则是就此想到随着地盘的扩大,会接收越来越多的烂摊子,进入长安城的喜悦也就没剩多少了。

于户部大堂之上,李破拍打着桌案,“就这点东西,勉强去到秋后,难道还需河东运送些粮草过来?这也太……”

太亏了,顾着自己的身份不能给人以讨价还价的商人形象可他的意思大家都明白风尘仆仆刚刚赶到的苏亶本来还兴致勃勃的,想来个衣锦还乡。

可这会嘛,就觉着自己到的有些不是时候,都是王庆那厮的首尾嘛为何由俺来受这责难?

而近两个月征战下来虽说不像以前披坚执锐身先士卒了可李破身上确实沾染了许多杀伐之气一旦发起火来,样子很是吓人。

“大王息怒,关西缺粮已非一日两日……”

李破斜了他一眼“这是只缺粮草的事情吗?你当这里是马邑,大家只要吃饱了肚囊其他就都不用管了?

他娘的这里是长安,是西京数十万百姓,吃穿住行……库中若只那点东西,危急时怎够支用?这点道理你不会不懂吧?”

苏亶当然是懂的,国库之中除了粮食,金银细软,铠甲军械,等等等等,各种储备都要有上一些。

当然了,最重要的还是粮食,这年头别的都可以没有,唯独粮食不可或缺,国库中其他的物品或多或少都没关系,让李破烦恼的其实也正是这个。

可谁让人家是大王呢,不讲理的时候你是真没办法回嘴。

也是这些天李破有些头大,主要是他现在还没有大规模的接见城中的官吏,只是见了些手握兵权的将领。

晋军加上降军,联合在一起牢牢控制住了长安的城防以及各处要害,却还没有让官署运转起来。

他其实就是在等温彦博和苏亶等人的到来。

有了这些亲信相帮,他和长安城中的贵族们接触的时候,才能占据更加优势的地位。

他很清楚的知道,这是一场耗时会很长的交易和谈判,目的就是能让天下长治久安,他必须抓紧每一分砝码,谨慎的做出每一个决定。

所以他所感受到的压力和别人完全不同,很多人都在恭贺于他,也在等着他大肆封赏有功之臣,而降人们也在等他给予宽恕或者是奖赏。

夙夜难眠,辗转反侧就是他现在生活的写照,让他深刻的体会到,皇帝真的不是那么好当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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汉王殿下的工作量和这比起来,真的是不比不知道,一比吓一跳。

苏亶是第一批到达的先头人员,都是户部官吏,他们也知道这边最缺的是什么人,于是亚历山大的汉王殿下劈头盖脸先给苏亶接了一下风。

顺便也给风风火火,看上去很是亢奋的这厮降降火,以免其被大功告成,衣锦还乡的喜悦冲昏了头,毕竟这个家伙还很年轻,飘起来的时候脚下没根。

按照惯例,打一棒子之后,还是要安抚一下的,不过见这厮神色讪讪,眼珠乱转努力想辙却不很惧怕的样子,李破是真被逗笑了。

这些人随他多年,对他的脾性已极为了解……而所谓近朱者赤近墨者黑,心思都活络的不得了。

根本不用他再说什么,苏亶便挥手让其他人退下,只王庆敛着眼皮装没瞧见。

苏亶也不去管他,而是往前凑了凑,有点狗腿的压低声音道:“大王,城中门户颇多,非晋阳可比,当年北胡南下,并代一片狼藉,可晋阳族类依旧颇有积蓄,何况西京乎?”

李破扬了扬眉毛,哦了一声,状似颇感兴趣,可心下已经在发狠,这厮若敢给我出什么打土豪分田地的馊主意,一定要让他知道长安的花比晋阳要红上许多。

显然苏亶没那么不靠谱,他毕竟也是关西世阀中的一员,刚回到关西故地,就得罪一大片的人,那可就很要命了。

“臣以为,连年征战,天下疲敝,关西也不能免,唯晋地在大王治下,欣欣向荣,粮草丰足,民心所向,遂能一战而定关西……”

李破听的笑了起来,这是在拍马屁吗?你知不知道我现在很烦啊。

苏亶一瞅,心先就一哆嗦,这就不耐烦了?关西地界也真是,来到这里的人总是要沾上几分戾气,大王到这里之后耐心也变得差了许多。

于是不敢再歌功颂德的兜圈子,直接道:“臣是说各处人丁锐减,即便晋地有所恢复,也还不如开皇年间远矣,而关西元气尚存,一路上臣也看了,田地荒芜的不多,与其他各处迥异……”

“所以臣觉着长安人家积蓄实多,只是战乱一日不休,众人便有自保之心,不愿平白助人成事而已。”

事实和原因都分析的很透彻,李破也在点头,和洛阳沦为匪巢不同,长安未受荼毒,城中的殷实人家肯定不少。

可话说回来了,他也不能做那个让大家掏空口袋的大恶人不是?咱做的又不是一锤子买卖。

苏亶还在说着,“如今城中大局已定,大势所趋之下,多少人愿在大王面前献媚而不可得,只需稍有风声流露,众人必会群起响应……”

李破眨巴着眼睛想了想,心说这主意虽然不是很馊,却也绝对称不得好,与强抢也只一线之隔,并不利于安定关西人心,说不定要落下很多怨恨和无数的流言。

不用李破反驳,那边王庆就忍不住了,“大王,此事不可,李渊据有关西久矣,然粮草入不敷出之际,却从无向众人募征之事,其不愿乎?实不敢尔,唯多年前杨广略微为之,之后众人不满,激起乱局纷纷。”

“今我初来,正应安定人心,唯恐其不知我主贤明,何能反其道而行之?”

苏亶歪头瞧了王庆一眼,心说俺怎么得罪他了,这厮好像怨气很大的样子,前些时说其来户部任职,虚位以待许久,却去了兵部,真真是浪费了咱的一片苦心。

“请王侍郎稍安勿躁,话还没有说完嘛……如今各处人丁不足,田地荒芜者多,不如售卖一些,以之易人积蓄,这样一来,便好开口的多了。

而且即有良田,必要有人耕种看管,正可顺势让其仆役家丁入籍于田土,劳役赋税皆可为之,此开皇事业,臣就不多说了。

此一石三鸟之策,还请大王明鉴。”

微微躬身之际,苏亶还笑着道:“若大王允准,臣先替武功苏氏认领一些?”

这主意还真不好说,李破也没弄什么眼前一亮的把戏,只是凝眉沉思,本意来讲,他是绝对不会愿意贵族们大把的入手田土的,后来的书本说的很明白了,土地兼并是一切祸乱的起因之一。

贵族们土地越多,赤贫的人口也就越多,这是一个恶性的循环,直到一切崩溃再次重来一遍。

而另外一个原因也因此而起,那就是贵族们一般还不交税,这会儿的贵族们就是如此,后来那些读书当官的更狠,考个秀才举人什么的,不但不用交税,国家还养着你,这样得人多了,哪还有其他人的活路?

所以李破一直支持向贵族官员们收税,甚至指使王泽将其写入了法典之中,可想要彻底冲破贵族们的阻碍,路还远着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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