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二章 晓风残月,枫红星晖

水雾杂山烟,冥冥不见天,宿禽啭木散,山泽一苍然。

未曾被涉足,未曾现世的境界,藏匿在这片云中雾海内。

此界山势壮丽,林木葱笼,野花飘香;山中风光更是以峰称奇、以谷显幽、以林见秀。

此界景象就像是一幅巨大的山水画卷,并排悬挂在千韧绝壁之上,使秀美绝伦的自然奇观都融进绝笔的水墨丹青之中。

除开成群的白鹭栖息于苍枝绿叶,还有诸多形态各异,难以想象的奇珍异兽在此地生息繁衍。

群山之巅,绵绵不绝的浓雾背后,是一幕由雾凇似的晶体与雪花构造的瑰丽景色。

此番景色乍看是毫无生机,但仔细观察便可发现,此地有以冰雪晶石为养分的植物扎根。

与此地相依相伴的,还有掌握这个境界的主人。

而这位拥有举足轻重地位的主人并非人类,从外貌看上去集狮头、鹿角,虎眼、麋身、龙鳞、牛尾于一体,与人界传闻中的瑞兽十分相似。

现在,这位主人正趴在一块巨大的晶石小憩。随着时间流逝,微风拂过颈部的鬃毛,它方才睁开如胡桃般的双眼。

不久,微风中,一声问候随风入耳,不见来者但闻其声:“尊君不好奇吗?”

被尊称为尊君的它微微侧头,身躯未动,只是默默地朝前吐息出一缕淡淡的烟雾。

随着烟雾凝聚,这团朦胧中,出现了问候声中所指的地界元玉山景象——一位赤耳金瞳的妖族正与拥有自我意识的魔刀,战得如火如荼。

尊君全无表情地观赏烟雾中的画面,它的嘴虽未动,但瓮声瓮气的声音却在周围的环境内回荡:“你若关心,亲自坠界一睹风采,岂不美哉?”

“欸,臣下怎能错过与尊君一同欣赏?如果事情不是尊君预料的那样发展,尊君要如何呢?”

二者你来我往的话语间,烟雾中的玄璃危险将近,手无寸铁的玄璃已被魔刀逮住机会,魔刀即将向玄璃斩去。

在这危急一刻,身有燎炏的云昱纵身抵御在玄璃跟前,手中的燎炏艳刀熠熠生辉,猛烈回击魔刀攻击。

就算是见到烟雾中的危险,这位尊君依然是一脸司空见惯地回应对方:“变数早发生了,不是吗?”

“欸,地界的妖族太不听使唤了;也许尊君保持东风吹马耳的作风,让他们随波逐流才是最好的做法?”

话中似乎意有所指,藏匿云雾后的来者,貌似在一点点地试探着尊君的底线。

尊君不为所动,它闭上眼懒得再看这些地界争斗,反而用同样的语气,应和着这位不见踪影的来者:“灵绯若不是因你失职,怎会坠界追随他?也许你才是这个变数?”

“尊君拿臣下的忠心玩笑,臣下真是诚惶诚恐。”

话语未落,来者便自空中云雾现身。

只见一只头顶羽冠犹如半面扇长阔,霜翎不染泥周身披雪尾羽纤长,神似白鹤的鸟类飘然降落在尊君面前。

“地界总说人算不如天算,臣下不过是有感而发,还请尊君不要介怀。”

尊君无心理会现身眼前的鹓鸾,它心知鹓鸾恪尽职守数年,对于鹓鸾的口舌之快倒也习惯了。

它又抬眼看向烟雾中的刀光交错的身影,似乎在期待着下方产生变数。

或许,这也算是地界曾经令尊君着迷的有趣之处:冥冥之中的巧合能推动未来的发展。

这样的趣味有时也会让尊君的眼前一亮,甚至偶尔会让它稍微理解他当年的决定。

倘若不是尊君日前随性坠界,意外遇见玄璃。

它都不曾期盼过,那位叫做暮雪的妖族,死后所弥留的东西能在地界拥有崭新的生命。

尊君无言地看着避于一方的玄璃,心中暗想:玄璃,你能完成孤的心愿吗?还是说,你会给孤带来更多的惊喜呢?

元玉山内,原本封印魔刀的石窟已然崩塌。

乱石横错的土地上,刀光、利剑、焰火凶如浪潮,翻天覆地,让空中朗月都不再耀眼。

斗了半天,我见魔刀分毫未伤,反观我方众人疲敝。

气得我懊恼不已,一边嚷嚷一边奋力地锤击自己的胸口:“你们这么下去,没有尽头!能不能都闪开让我来!?”

要不是因为暮涯和暮雪,本该属于自己的护身血莲,也不会与魔刀产生关联,血莲更不会拼力护佑早已不再是暮涯的魔刀。

可恨!

暮涯与暮雪的情念虽令我感慨,可……可如今,这些羁绊演化成魔刀的助力,让孤身奋战的魔刀更加猖獗。

这到底是,这暮雪对暮涯的情意,倒让现在的我有些反感。

况且现在的我,面对拥护魔刀的血莲一筹莫展。

书上说的还有点道理:情到发狂成痴,也是一种病,得治。

可是我要如何斩断这种理不乱的情愫?

只要众人联合攻上魔刀,血莲便自行一次次护佑魔刀四周;而每当此时,战外围观的我就会心悸不已,身心倍感煎熬难受。

身边的玄尹觉察到这一变故,本还赞同我为主要战力的他马上转变想法;甚至因此,他干脆在旁守着我,阻止我上前。

见我屡屡反驳,玄尹还开口劝慰我:此时在旁解难魔息蛊惑,更为关键。

明明我是现在最有能力全面压制魔刀,本应该是我首当其冲在眼前的四位面前,由我全力对抗魔刀。

结果,我现在反而沦为后方协助战力?

这样的安排让我十分不满,十分不理解。

若不试试看,怎么知道在我的连番追击下,魔刀与我的关联是否会因我的意志而产生改变?

暮涯他,暮涯与暮雪已逝几百年,绵延这么久的情愫也该做个了断了?

我不过是与暮雪容貌相似,是她遗留在世间的孩子,就算暮涯的意志还残存魔刀,暮涯他也应当……明白我不是暮雪?

越想我越觉得,在旁边协助的自己十分无用。

于是我几度按耐不住心中斗志,因为战况胶着与大家的疲敝而焦虑,屡屡上前以身挡刀。

结果每当我做好空手接住魔刀的攻击时,我总被眼前正与魔刀战得激烈的几位发觉,并且被这几位默契地推开。

为什么?

为什么都要制止我接近魔刀?

纵使魔刀有心计,可以我的能为,还不足以压制它?

大家到底在顾忌什么?

为何要如此偏袒对待我?!

玄尹的开导又开始在我耳边重复,我却再没有心思去聆听。

次次庇护魔刀显现的血莲对我所产生的心悸绞痛,我都可忽略不计,为的是自己能为抵御魔刀出力,而非成为众人保护牵挂的对象。

我本为斩杀魔尊的暮雪的后代,既有能为亲临现场,为何却演变成被众人排挤在外,遭受如此待遇?

云昱、玄琰、东陵以及一个我不认识的赤燕,想想看,最少也是六次了?被他们接二连三地,把冲入战局的我,推至在乱石上打坐休整的玄尹身边。

我想到首次与魔尊交锋的掌掌相对,初次应对化身云坤的魔尊,我都可不费吹灰之力创伤魔尊。

现在面对魔刀,面对魔尊的本体,面对毫无附庸者的魔刀,难道不正是我大展身手的时候吗?!

结果目前的我,只能和受伤的玄尹师兄待在边上,以术法协助众人不受魔刀意志侵蚀。

这让我如何不郁闷,让我如何不心烦?

我看着他们四位有来有回战得疲惫,魔刀气定神若。

出招时,魔刀刀刃上的血光频闪,在我看来都像是它在对一旁的我挑衅嘲讽。

玄琰喘着粗气双手持剑,再次接应下魔刀一击,她面向魔刀大声冲我解释道:“玄璃,麟霜说过,你若接触魔刀便是中计。”

随着玄琰语落,一直在身边,同样制止我参与对峙的玄尹也对我进行又一番劝阻:“玄璃,你也说了你与魔刀的关联,你稍安勿躁,待我……”

还不等玄尹说完,我便急不可待地打断了他的话:“玄尹师兄你再说我就要哭了,你还等什么等啊?你没看到玄琰东陵都疲惫了吗?他们的左右手,身上的伤痕都在慢慢增加……大不了我和暮雪一样,和他同归于尽,或者我耗费一切再将它封印不就完事了?师兄你看看,大家的攻击已经几番被魔刀前的血莲吸收了。”

我虽着急地跺脚,但我心思仍关注前方的一举一动。

话语间,我手中的动作未停,我熟练地运力迅速将两手轮转,唤化出四条金龙辅佐与魔刀对峙的四位,以免大家遭受魔息侵扰。

玄尹欲言又止,他眉头紧锁地看着前方魔刀以静制快,以刚化柔。

深知久战不利的玄尹,其实也在寻找一个合适的时机,让玄璃进入对战。

“小丫头,要听麟霜前辈的话,不然……”

赤燕话没说完就赶紧侧身,躲开纷飞袭击他的刀光,紧接着他双刀在手如流水般顺畅,大幅度再次与其他人一同劈杀魔刀。

面对四方夹击,空中枫红耀身的魔刀力提内劲,血莲再度绽放周身。

与此同时,魔刀身如火焰大作,乍时,刀身嫣红冲天掩盖月色,催魂断生路。

血光弥漫,笼罩住本如枫叶的魔刀,让人难以分辨魔刀动向。

烟波中的魔息愈加血腥,我连忙紧跟大家的攻势运招,金光上手。

就在我要迈步倾力出招时,却被身边的玄尹猛推到左侧:“玄璃小心!”

玄尹突如其来的一掌令我措手不及,我在零乱的石堆上连翻后退,左脚一崴,重重地摔在了棱角错杂的石头上。

还不等我反应过来,就见眼前一红,热血飞溅,淅淅沥沥地落在了自己的脸上。

魔刀不知何时飞驰而来,刺入了本不站在我位置上的玄尹。

“师兄!”我放声大喊,奋力起身奔向玄尹师兄。

“师父!”

玄琰与东陵亦感知到危险,二人立刻朝我们飞身而来。

就在我即将触碰魔刀时,玄尹已抢先一步,果断地将贯穿自己腹部的魔刀拔出,血液顿时挥洒天地,刺激了我全身的每一寸神经。

染血的灰白拂尘自玄尹的臂间跌落,他的右手手持枫色醉人的染血魔刀,转身又躲闪着我伸手争夺的动作:“玄璃,不要、碰它。”

“玄尹师兄,你把它松开,不要拿它!”

我不依不饶,左右扑向重伤持刀的玄尹。

我颤抖地奔向他,向玄尹伸手,企图夺下玄尹右手紧握的魔刀。

随着自己越来越靠近玄尹,我看见自己眼中所映出的玄尹,渐渐被眼眶内的泪水晕开变得模糊。

心急火燎的我顾不上素日的称谓,奋力扯着嗓子,对面前尽力闪躲自己的玄尹吼道:“玄尹!你把它给我!把魔刀扔掉!”

可是身受重伤的玄尹,此时正手持着刺伤他的魔刀,压根没有予理会我的吼叫。

反而玄尹在听到我这番话后,不知是他怕我夺取魔刀,还是魔刀操纵了玄尹的行动。

重伤的玄尹竟有条不紊地频频后退,他踩踏乱石,翻身越后与我保持更远的距离。

我为玄尹此举感到不解,杵在原地的我定睛观察才发现,魔刀已经在侵蚀玄尹意志:玄尹被魔刀贯穿本该血流不止的腹部,已是不再有血液涌出,并且玄尹的眼内也开始笼罩血色。

魔刀是想此时趁机附庸玄尹!?

不,你休想让我的师兄成为魔尊!

我刻不容缓地沉步,把身体重心全部移于左腿后再将右脚提起,跟着再将右臂外旋,使掌心转朝左。

左掌快速随重心前移,向前上微扬后,我又迅速把自身重心后移,令身子微微右转。

出招掌法与内心默念的心法同步跟上,术法立刻在我左右手掌轮回间。

弹指间,我便感觉体内暖意横流,茉莉黄的辉光再次由我的体内涌现焕发。

就在我将要奔向玄尹时,两道身影忽从我的左上方降落,横在了我和玄尹的中间。

“师父!”玄琰与东陵齐声喊道,又一同冲向玄尹,意图夺下玄尹手中的魔刀。

就在他们靠近的一刻,玄尹师兄眼色骤变,手中的魔刀直接挥向玄琰与东陵。

获得附庸的魔刀刀锋更为猛烈,魔息荡漾,直接将二人扫退十余丈。

云昱留意到我手中动作,料想我要做什么后,立刻朝我焦急地喝令:“玄璃你退开!不要靠近魔刀!”

可云昱话音刚起,我便不管众人的叮嘱,不顾入魔前护我周全的玄尹师兄教诲。

我身催日月光华,全力直撞渐入魔刀深渊的玄尹,一边跑一边放声大喊:“都别过来!”

被魔刀侵蚀身心的玄尹,好像已料想我会这么做。

心有准备的玄尹魔刀在手,抬手间,便上挑刀刃,随即就对我直面刺来。

而我则不躲不闪,一鼓作气,催化自身能为。

身为玲珑石的我,本就了无生命;若我与魔刀极招相对,大不了玉石俱焚。

就在我做好了魔刀逼命后的预想,属于我的护身血莲感应到逼命危险,立即在我跟前乍现。

玄尹手持魔刀破风破招而来,在魔刀即将刺上我的护身血莲时,眼前突然火光闪过,云昱再度以难见踪影的速度闪至我跟前。

“云昱!”我脱口喊出瞬移至我跟前的云昱,同时担心挡身在前的云昱会有什么差池。

云昱手中燎炏所化艳刀,在与魔刀刀尖猛烈撞击一刻发出了响彻夜空的长鸣,如同丹鸟被魔刀刺伤所发出的悲愤啼叫,声声刺耳长鸣喧天。

魔刀凛凛斜挫艳刀,云昱亦毫无退缩,燎炏赫斯再现周身,集中催力手中艳刀。

得到附庸者助力的魔刀力量更甚,它心中轻蔑一声,决心不予云昱再留情面。

只见玄尹衣袖一摆,尽纳怒招,心藏的恨意增加其杀意,不留情的魔刀如漩涡,直接击碎了云昱手中由燎炏演化而来的刀刃。

我连忙出掌,穿破面前护佑自己的血莲,纵使眼前燎炏高温让我感觉喘不上气,也想为云昱增添抵御魔刀的力量。

然而我的速度,没能快过玄尹手中的魔刀。

玄尹手中的魔刀,如方才击杀玄尹那般,急如星火地径直穿刺了云昱的身体。

不同的是此番魔刀对准的是,云昱的心脏。

这一击,让夜空孤月下的众人惶然。

时间,仿佛在魔刀的这一刀凝固一瞬。

“嘶!”

血,再度溅上自己的脸颊,我脑中却没了刚才的急切,反而是一片空白。

穿过云昱左背的刀尖顷刻渗血,我木讷在后,眼睁睁地看着一身燕颔蓝的云昱被血红染紫。

他体内,不经意窜出的血液,飞溅在我的脸上,这些如日光般温暖的血渍滑过我的脸庞,却让我感觉脸上比冬日的落雪更为阴冷。

云昱。

我凝滞地看着,刺穿云昱胸膛的魔刀刀尖,眼泪瞬间夺眶而出。

随即自己便开始不受控制地嘶吼,呐喊着阻绝在前的他的名字:“云昱!”

心中徒涌出了难以操控的情绪,它们喷涌在胸膛,令我感到浑身发热,眼前也是突现一片耀眼光芒。

伴随着情绪不再受自己控制,语无伦次喊着云昱名字的我,在交错纷杂心绪下,顿时收纳的沉沉气劲,将它们从左掌顷刻而出,直击云昱胸背。

这一掌,是焦急万分的治愈,是对自己未告知众人心中打算的悔恨莫,也是对魔刀的猛攻。

“哗!”

就在我左掌掌心接触魔刀刀尖一刻,受魔刀意志侵蚀的玄尹,迅速地抽出了穿透云昱心脏的刀刃。

利刃断然地猛刺与猛出,让云昱当即尝到了真正的痛彻心扉,五内俱崩。

随着胸膛的血液奔流,云昱顿感自己失去重心,心有余而力不足的他,只能在此不得不地向后倒去。

云昱本以为,自己将落在站不稳的棱角尖锐的乱石上,然而他的臂膀与后背,却感受到了温暖与柔软。

云昱呼出一口气,仰面的他,已是两眼无神渐感困乏。

云昱明白,这一刀足以让他濒临死亡。

很快,说不准下一秒,他便不存于世。

可是当倒下的云昱,看见比今夜的月色还要更为动人皎皎的光辉时,云昱忽而又感觉见到了希望。

世人总言:月冷清辉辉如霜。

可幼时的云昱对此总有不同的看法,他认为夜下孤寂的自己,如无明月相伴,那才是真正的寂寥;相比白昼灼灼刺眼的太阳,他反而更喜欢夜空中能直视的宵晖。

月的光辉,也与九岁那年相见的玲珑石一样温柔,与失而复得的玄璃的眼眸一样明澈。

云昱仰视着上方的月明如水,看见有许多闪闪发光的流星,从琉璃般的眼眸降落,一颗一颗地滚落在自己的脸颊上。

冰凉的流星触发了全身凉意,云昱又开始觉得自己十分无力。

明明他身有燎炏,怎么现在,他的体内会出现难以驱散的寒冷呢?

“云昱,云昱……为什么、为什么过来?”

我双臂环抱云昱,双手捂住云昱血流不止的胸口,一直没有停止对云昱的治愈,结果反而不尽人意。

自他心脏中泵出的血液,明明暖如夏日潭水,却让我冷到发抖。

不管我怎么做,手中的光芒如何耀眼,掌心下魔刀所造成的伤口,它反而没有丝毫愈合的迹象。

似乎这些血液已在自己掌心告知,我都在做无用功,告诉我我曾引以为傲的能为,对待魔刀造成的伤害竟无力回天。

“为什么……云昱,云昱,我不想你死,可是为什么,为什么我没办法愈合你的伤口!你不要死……你们人界传说丹鸟会重生的,你幻化成丹鸟是不是、是不是就可以……你为什么要冲过来啊,你是不是傻啊,我、我、我是玲珑石,就算,就算我死了我也不过是再变成石头,回到以前一样……”

我的下巴紧贴在云昱头顶,两眼婆娑,心感绝望无力地捂着云昱的胸口,全然不顾已沦为魔刀附庸的玄尹正与其他人激战。

怀中的云昱大概是听烦了我的呜咽和絮絮叨叨,他好像使出了全部的力气,用力向我伸出了他的左手。

云昱将掌心搭在了我的手臂上,声音颤颤巍巍地回应我:“你看……你,就是、力微负重……这、这点伤……你都奈何不了。”

“云昱你别说话,别动……我想办法,我想办法,我想办法。”我嘴唇发抖,言语胡乱重复,按捺在云昱胸口的双掌一次又一次的催力。

可直到我胸肺感到一阵反冲,不受控制地呕血,我也奈何不了魔刀对云昱造成的伤害。

为什么!?

我是玲珑石,我生来克制魔刀,生来治愈一切,唯独这次,回天乏术?

云昱动了动他的手指,我连忙侧目将视线回到他的脸上。

云昱罕见地笑了,笑容浅浅淡淡的,仿佛飘摇的蒲公英,稍不留神就会从自己跟前消失。

他动了动嘴角,时断时续地对我说:“玄璃,别……费力了。也好……我本不该出生,现在……现在这世间,只有你,只有你是……”

“云昱你别在这里胡言乱语!我不会让你死的!你死了云龙国怎么办?你日以继夜操心的社稷怎么办?你答应过我,你发过誓,你发誓你要让这个国家长盛……你不能,不能连这个都骗我!”

说到这里,我脑中忽然闪过兰泽手持佑心鳞的画面,恍然大悟的我立刻转变怀抱云昱的姿势。

我将右臂托举云昱的头颈,右手放在云昱胸口,左手则置于胸前凝神聚力,企图拿出属于自己的佑心鳞,以修补魔刀对云昱心脏所造成的伤害。

云昱猜到了我想做什么,他忽然将手指按住我的手臂,气息微弱地再次说道:“玄璃……不,不要……”

可还不等云昱说完,身边三位的齐声惊呼就响彻月夜:“玄璃小心!”

手持魔刀的玄尹击退众人后,魔刀便自行脱手,以雷电迅猛之速,径直向玄璃飞去。

感知到杀意的我猛然抬头,却听身后一身咆哮,金龙出身席卷横飞而来的魔刀,令魔刀不得不静止在我跟前。

顷刻间,风云涌动,月色销匿。

飞沙走石自我们周身腾起,赤燕本想冲向我们却被锋利如刀的沙尘逼退。

混沌的风暴将我我、云昱、玄尹以及魔刀都囊括在内;紧接着自我身后奔腾而出的金龙把魔刀盘踞,魔刀当即爆发出耀眼刺目的嫣红,令我眼前一片混乱难以看清变化。

我在血红与耀眼金光杂糅中苏醒,马上便发现本还在自己怀中的云昱不复存在,叫我一个激灵,边呼喊着云昱的名字边起身。

起身后的我,抬头扫视周围才发现,我居然在眨眼间,被魔刀带入了一片无边无际,黝黑不见底的水面上。

茂林修竹,绿郁葱葱的群山上,依旧云雾披襟。

晶石晖光内,一身雪白的鹓鸾见到烟雾中的情形不由惊叹:“尊君,她想用佑心鳞救他!但是她的佑心鳞也救不了他呀。”

“嗯。”

被唤作尊君的庞然异兽,对此景还是不为所动。

它面如冰霜地观看雾中景象,内心就算有波澜,也不被一旁的鹓鸾觉察。

鹓鸾见尊君如此冷淡,便用自己的长喙点了点金瞳红鳍妖族怀中的人族,再度对尊君发问:“尊君你不惋惜?”

尊君尊口未开,但声音已回荡在微风中:“为何要惋惜?”

“生命本就珍重,何况他当时还曾在失魂的焃鹑木中待过几百年。”

尊君被鹓鸾的话点悟,它若有所思地向鹓鸾望去,语气里透着一抹威胁:“你不提我都忘记了,谁允许你将地界的死胎带于天界?”

“这,臣下见尊君对她怜悯;臣下误解了尊君的意思,臣下真……”

“鸖羽,没有下次。”

尊君遏止了身边的鹓鸾所言,此界的平静祥和,与其他境界隔绝皆是建立在背后无形的森严秩序下。

而尊君则是维系天界轮回千转的核心。

尊君需为天界自然提供能量,驾驭天界,亦有权对胡作非为,干预天界生命轨迹的旁系生杀予夺。

名唤鸖羽的鹓鸾马上噤声,蜷其自己的两腿,身体前倾姿势跪伏。

它一改方才的放松,礼对尊君。

尊君并未因鸖羽的姿态改变思虑,它睥睨鸖羽,声音宽厚低沉:“焃鹑木不过因生命久违,又逢当年摧残,修复时间自然延缓;倒是你,揣度孤的心思,是想越俎代庖吗?”

“天界一草一木皆在尊君眼中,不遗毫发;尊君如对臣下有虑,臣下也可无回归之日。”

遭遇尊君质疑的鸖羽肝胆相照,它心本无二,但也能理解尊君因此而起的疑心。

毕竟天界,不能再出一位倒行逆施的尊者。

“起身。”

“感念尊君惜臣下性命。”

二者再次回到之前的状态,一同浏览雾中之景。

尊君虽一言不发,恻隐之心却在威严的庞然躯体下,暗暗跳动。

尤其是当玄璃被沙土飞扬包裹后,眼前烟雾回归本该属于它的灰霾色调时,尊君竟莫名地为在烟雾中消失的玄璃忧心。

“哇!危险了!尊君,这下如何是好?这是不是说明,他已经知晓玲珑石的秘密了?”

鹓鸾惊嘑,这回他还不等尊君回应,又挥动了一下羽翼,继续对尊君问道:“玲珑石若没了,尊君会感觉惋惜吗?”

被戳中内心思量的尊君依然隐忍自己的情绪,它喜怒不与形色,将鹓鸾所问之言转向其他:“你是因很久没去地界,所以格外想念地界的情怀吗?”

鹓鸾一听,赶忙辩驳:“不不,尊君,臣下不想坠界;尤其是他出现的地方,压抑的氛围太令我难受了。”

“看完了,你可以退下了。”

尊君仍未动嘴,就见在它们面前的烟雾已四散离开,鹓鸾明白久留多言难免惹得尊君心烦,于是翩翩告退,退隐入云中。

确认再无旁系打搅后,尊君这才缓缓起身。

它四肢下硕大尖锐有利的鹰爪,已将方才卧坐的晶体上,挠磨出了深浅不一的痕迹。

“两个傻子。”尊君暗讽道。

沉思片刻后,屹立晶体上的尊君还是认为,它不应介入其地界,介入他们的纷争。

我双手空空,伫立在无声无息的星云下。

上方的星子在无声地闪烁,我脚下的水面却一片黑暗,压根映照不出头顶的灿烂。

紧张云昱与玄尹性命之忧的我,此时只想迅速离开这里。

然而我不管往哪个方向走,都如原地打转。

一阵忙活后我才想起,我应该操纵术法来打破这个僵局。

“真蠢啊!”

我用力拍了自己一巴掌,让心里慌神的自己清醒冷静下来,紧接着便开始催动功力。

结果除开我的右脸火辣辣地疼,我还是停留在这个陌生的地方。

甚至连自己本该发散出的暖金色光辉,都没有在这片星光下出现。

我四顾周围,不禁喃喃自语:“难不成我因救云昱不成,这就耗费了全部灵力,被魔刀吞噬了?!”

这地方,与之前做梦的场景有些相似,我脚下的这篇黑漆漆的水面虽是一步一涟漪,也无法令我沉入其中。

走两步后,我依然不放弃,再次将两手合十,指间宛转地想催化内功。

一番动作后,周身仍旧毫无动静,什么也没有出现。

“魔尊!有本事你出来!”

我环顾四周,大吼道。

声波绵延不觉,惊起脚下湖面波澜的同时,还有阵阵回音回荡在我的耳中。

突然,我感到后方有动静,遂立刻转身,映入眼帘的景象却令我惊讶不已。

那与我有着相同容貌,额头长有修长分支犄角的暮雪,袅袅娉娉地站在了自己的面前。

她双手环抱着赤红色的魔刀,满目柔情地看着怀中杀戮无数的冷血兵刃,仿佛在看自己的挚爱。

暮雪?!

她,不是早就死去了吗?

出现在我面前的暮雪,是魔尊营造出的幻觉幻象吗?

我揉了揉眼,聚精会神地看着走进自己的暮雪,怔然开口:“你是暮……”

还不等我念完她的名字,就见暮雪突然伸手,将她的掌心直接贴在了我的胸口。

随着暮雪的掌心催力,我顿感心口传来灼烧痛感,让我不得不破口嚷出她的名字:“暮雪!”

我疼得两眼微睁,想要后退躲避暮雪充斥敌意的举动。

可我却动弹不得,好像自己的身体正被无数双看不见的手,强行按在此地。

不管我的腿脚还是身体,都感觉到四面八方有莫名的推力,这些推力正全力压迫着我向前,让自己的胸口紧贴暮雪的掌心,任由她的篡夺折磨。

“啊!”

就在我忍受不了,疼到眼泪在眼眶中打转,禁不住放声大喊时,我突感心口的疼痛戛然而止。

只见暮雪的右手从我胸口离开,掌心多了一个形状如桃的琉璃。

这是……我的,我的佑心鳞吗?

不,你不能拿走。

想到云昱,想到自己方才的束手无策,悲恸之情让我忍住疼痛,对暮雪伸手:“还给我,这个不能给你!除开它,我什么都可以给你。”

我捂住胸口,哆嗦地想靠近暮雪,想靠近自己心中认为唯一能救云昱的佑心鳞。

然而在胸中的灼烧后,我又开始感觉体内传来彻骨的寒意,额头上也开始往外冒冷汗。

这些不适都是因为被暮雪,被她夺取了自己的佑心鳞而导致的吗?

为什么?

为什么兰泽拿出自己的佑心鳞时,他是那么从容……

难道是因为,一个是自愿,一个是被迫强取吗?

“你,为什么?为什么要拿……”

话没说完,我便忽感自己的体力散失大半,一时间头晕眼花,天旋地转。

甚至连我的双腿也开始发麻,别说走动,就连让我站立在暮雪面前,我也倍感困难。

砰!

我瘫倒在映照星河的水面上,感触着水面的波纹在身下涌动。

我竭力抬眼,看向上方一脸平静,一手抱着魔刀一手拿着自己佑心鳞的暮雪。

“对不起,我没料到你会有灵性。”

她的语气中带有歉意和惊讶,仿佛眼前由魔尊营造出的暮雪是活着的,还存有她自己的思想。

暮雪低头看了我一眼,眼中饱含困惑,似乎她眼中的我本不该存在于这个世间。

为什么这么看我?为什么会惊讶?

我……麟霜说我是你生命的延续,难道、难道我不是你的孩子吗?

我大口喘息着,想要从麻木眩晕中脱身。

然而欲速则不达,我并没有改善突如其来的不适,反教自己的五官也渐渐麻痹。

就在此时,一声尖锐的鸣叫由远至近传来。

嘹亮的叫声,伴随挥舞翅膀的扑哧声,逐渐靠近。

熇熇烈火燃遍身躯的丹鸟,带着升腾的热气掠过我,直冲我面前的暮雪,令她抱着魔刀连翻朝后退去。

“云昱?!”

我睁大了眼,视线紧锁对暮雪猛击的丹鸟,再次挣扎地用肘关节撑着身下的湖面想起身,想要赶至丹鸟的身边。

然而被夺取佑心鳞后的我,还是心力交瘁,难以起身。

因我双腿麻木发软,无力起身,我只能两手来回撑着湖面,一点一点地向他们匍匐。

星空下的丹鸟无比辉煌,如太阳赫曦,生命炽盛。

云昱,是你吗?

云昱,你还活着吗?

我一边爬行一边喘气,然而就在丹鸟即将夺取我的佑心鳞时,只见暮雪一个转身,动作迅速流畅地将她手中的佑心鳞决绝地放在了魔刀上。

霎时间,魔刀发出与之前不一样的淡淡的紫色光辉,被暮雪按在其刀身上方的佑心鳞居然融入了魔刀体内。

得到佑心鳞的魔刀,瞬间焕发出更为浓郁的紫色光华。

这道光芒似乎令丹鸟感觉不适,它果断盘旋上空,发出愤愤不平的长鸣。

紧接着,丹鸟回旋飞至我身旁,降落在我的左侧,它低下头来蹭了蹭我的后背。

丹鸟的炎烈压身并非让我尝到灼烧之感,反让我胸口的痛觉消失,让我体力渐渐回溯。

感觉力量回身的自己连忙起身,还不等自己转头看向丹鸟,便见前方暮雪怀中的魔刀产生了变化:原本烙印在红色刀身上的暗红花纹,开始被墨紫色浸染替代。

我与身边亭亭而立的丹鸟相顾,我与它对眼前的状况,皆感疑惑。

“你,你是化作丹鸟的云昱吗?”

没成想我刚开口发问,眼前的丹鸟便开始沉默挥翅。

它在我面前兴起炎风,眼见它被燎炏环绕缠身,我本以为丹鸟会和之前一样,再次变作云昱的模样出现在自己面前,想到云昱活着,我都不觉面露喜色。

结果接下来,我没有等到我预期的情况,我见到丹鸟变成一团燃烧的烈焰,紧接着,这高耸的烈焰分解成了缤纷的燕颔红色的云母光点。

“云昱!”

我惊愕失色,目光呆滞地伸手,想将这些光点牢牢抓在手心,但一切都是徒劳。

这些燕颔红的光点,在我的掌心消散,唯有自己头顶上方的星子,还在发出扑朔的光斑。

恍神间,我的余光被右方的惊呼吸引。

我被暮雪的尖叫惊得思绪瞬回,我连忙抬头看向声源处。

只见魔刀突然从暮雪怀中脱离,刀光凛然寒冽的魔刀,直挺挺地刺入了给予它佑心鳞的暮雪。

残忍冷酷又熟悉的刺杀情景再现,让我脑中又一次浮现了玄尹师兄被魔刀重伤、贸然而来为我阻挡魔刀的云昱被魔刀致命的情形。

我呼吸加重,满目苍凉地看着应对魔刀的一击,无力站立的暮雪。

哪怕我明白,眼前的暮雪不是真实存活的暮雪。

但见暮雪眼中透出的悲凉之色,我实在难以不动容。

为何暮雪,为何她在自己面前,带给我的感觉会如此真实?

魔刀营造的幻觉,对我也可如此真实?

甚至让我产生了错觉:魔刀在此再造了一个与暮雪一样生命?

这一幕让我彻底懵在原地,身体不禁因魔刀的杀伐果决产生觳觫。

暮雪扑通一声,直接跪在了我的前方。

她体内艳红的血液,沿着魔刀流出,将她雪白的衣襟渲染。

“暮雪!”

我不免惊呼,但在自己叫喊的同时,我的眼前居然闪过了暮涯的模样。

一闪而过的印象中,暮涯与此时的暮雪具有相似的状态。

他与她皆是跪在地上,他们的嘴角都带着一抹释怀的笑意。

唯独不同的是,暮涯胸口中插着的仅仅是一把普通的短刀。

脑中的影像与面前的场景交叠,让我心头一颤。

当年的暮雪,刺杀了成为魔尊的暮涯,二者同归于尽。

可现在,在我面前,不知是幻是真的暮雪,被魔刀再一次,以相同的方式击杀。

这到底是怎么一回事?

魔刀让我看见这一幕,究竟有什么意图?

目前我能确定的是,暮雪夺取了自己的佑心鳞,并将它给了魔刀,魔刀不排斥我的佑心鳞欣然接受将其归为己用。

而丹鸟,会是云昱吗?

是吗?我心中反复问着自己,确认着自己的想法。

丹鸟消失,是不是意味着,意味着幻境之外的云昱已经……

我摇摇头,不敢再往下想,赶紧再次尝试起招。

不管如何,赶紧从这里离开,才是首要。

就在我双掌向前下方交叉下插,左手在上右手在下,掌背向上掌心向下;双肘继续发力上提两前臂将它们自下而上保持交叉之势时,跟前的魔刀突然有了动静。

它断然抽刀,刀迅速离开暮雪体内的一刻,暮雪的血液顿时溅落四周。

她的血,如夏季突来的阵雨,浇在了我置于胸前的双掌双臂,真实又湿热的血流一下子就打断了我的动作。

“所以……还是不行。”暮雪气若游丝的声音令我注目。

我看着胸口不断冒血的暮雪,不禁想到了在外强行冲到自己面前,为自己抵挡下魔刀的云昱。

我上牙咬了咬下嘴唇,一边保持双臂的交叉之势,向前上方滚动前撑,一边对面对自己垂直朝下悬浮的魔刀吼道:“你这口烂刀没有心,让暮雪夺取我的佑心鳞有何用?你把我的佑心鳞,还给我!”

风自我身边乍起,令我衣袂飘飞,吸纳星光的月华再现我的双掌,身后龙吟再吼,金龙隐然将现。

招出一刻,潜龙如狂风暴浪从我身后冲向魔刀,而不等魔刀有所动作,本只有一息尚存的暮雪奋然起身,挡在了魔刀的面前。

“暮雪!”

在我的惊呼中,虚虚实实,真假难辨的暮雪在龙吟中逐渐消失。

暮雪的身体由足尖向上开始溃散,变成了洁白晶莹的雪花,迎着不知从而而来的寒风悠扬地向银河飞扬。

“暮涯,再见了。”

最后一刻,她转头望向了身后的魔刀,说出了这句早已说过的告别。

白雪纷纷,回旋向上,落入星云再无声息。

就在我收回目光对视魔刀时,四周忽而响起了非男非女的回音,与最初我听见的魔刀靡靡之音一样:“那不是你的佑心鳞。”

魔刀毫无情感的言语如雷贯耳,让我难以相信。

我将手搭在了胸口,感受着体内鲜活跳动的心脏,接着首屏气凝神地盯着魔刀:“呵,魔刀还会狡辩?暮雪刚从我这里强取了我的佑心鳞。如果这不是我的佑心鳞,我怎会如此难受?”

魔刀对我的问题没有避而不谈,反倒出乎意料地与我解释:“首先,孤从未指使暮雪夺取你的佑心鳞;其次,你与孤产生联系的缘由除开暮涯,也与佑心鳞有关。”

“你说未指使暮雪?这里不是你主宰的幻境吗?暮雪早就不在人世,难不成她……”

话未说完,魔刀便肯定了我的揣度:“然矣,你所见到的暮雪,是暮雪的佑心鳞所化,这些破碎的佑心鳞成了暮雪的意志,残留在孤的刀刃内久久不散;孤深痛恶绝,好在你帮孤解决了这个棘手。”

“什么意思?”

魔刀冷哼一声,讥讽道:“麟霜让这么多人不让你接近孤,你怎么如此不听劝?不过麟霜并不知,只要你与孤相近,暮雪的残影便会出现罢了——孤本还愁怎么切断你与孤的联系,现在倒好,迎刃而解!孤再也不会被你牵动心思,孤想杀你便可不再受到干扰!暮雪,想不到吧,你所留下的自以为是的希望,不过浮沫。”

我盯着魔刀,仔细地留心四周,认真地听着魔刀说的每一个字。

看样子,自己的确是中了魔刀的计,我不应该那么莽撞,我不应该冲动,如果不是自己……如果不是为了我,玄尹师兄不会被魔刀重创不会被魔刀侵蚀;如果不是我鲁莽,云昱也不会……

虽然现在所获的信息不大多,但我大概明白了,暮雪残留此的佑心鳞是为了等待时机从而夺取我的佑心鳞,以达到暮雪预期的目的。

尽管暮雪的目的,目前我还不太清楚。

现在是事与愿违,我的佑心鳞没有如暮雪所愿,反让魔刀再也不会受到暮雪与暮涯的影响,同时也让我与魔刀再无牵连。

这一段漫长的情,纠葛这么久,今日也算了结了吧?

我深吸一口气,重整思路后的自己咬咬牙,握紧拳头,严肃地向面前的魔刀问出心中的不解:“既然如此,回到之前的问题:为何你说,暮雪夺走的不是我的佑心鳞?”

魔刀摆脱暮雪与暮涯的羁绊后心情大好,连语气都轻快起来,还十分耐心地与我解释:“一脸无知的蠢样看着也还挺有趣。五百六十年前,暮雪登上天山之巅成为万妖之王,因此获得了属于她自己的佑心鳞;而孤当年刺入暮雪心脏,仅仅是击穿了暮雪登上天山之后获得的佑心鳞。”

“你的意思是,五百六十年前你与暮雪交战,你并没有彻底杀死暮雪?!”

我趁着魔刀停顿,连忙确认它说的话是何意思。

“然也。”魔刀闷声回答,似乎这一段往事它也并不乐意多想。

“那暮雪……”

还不等我说完,魔刀再度发话,接着对我阐述:“鱼龙族再怎么有蛟龙血脉也非蛟龙,自然不会有专属蛟龙族的完整的佑心鳞;鱼龙生来只有一半佑心鳞,若体弱多病加上急于修炼,心脏难以承担过多压力与力量,这自然导致鱼龙族的后代夭折居多。于是暮涯为救暮雪,与孤做了一个,令孤也后悔的交易。”

“他让你救暮雪,可你怎么会知道救暮雪的方法?”

魔刀没有回答我的问题,它仍然自顾自地描述着,它乐意告知我的事:“既然都是一半佑心鳞,他与她又是罕有的蛋中双生子;暮涯将自己的佑心鳞给予暮雪,佑心鳞合二为一暮雪自然能活下去。”

“那暮涯呢?你方才说因鱼龙族体质特殊……”

还不等我惊讶完,魔刀便沉声打断了我的疑惑:“他没死,孤看中的附庸还不至于拘泥于佑心鳞。所以登顶天山归来的暮雪,实际上有了两道救命符,一个道是暮雪与暮涯的佑心鳞,一道是暮雪额外获得的佑心鳞;是孤的大意,孤没有料想暮雪会产生这种变化,刺穿暮雪自身得到的佑心鳞后孤才发觉,在破碎的佑心鳞后,暮雪的心脏,还有暮雪与暮涯合二为一的佑心鳞守护……”

话说到这儿,魔刀便失声,而我的脚下则感觉到了震动。

变数由魔刀而起,最后反噬了魔刀,挽救暮雪性命的暮涯却被暮雪夺命。

我伫立在魔刀面前,心有不解的自己,踌躇后遂向魔刀又问:“既然你没能杀死暮雪,那暮雪到底是死于谁手?我又是谁?我不是她的孩子……”

我还没说完,魔刀就情绪激动地打断了我的问题:“暮雪本就不想杀死暮涯!她,天真地想暮涯能与孤一样轮回重来,哈哈哈哈,这怎么可能?她以为自己登天见到他,就可一手遮天吗!她握住孤的魔刀,倾毕生之力封印孤的魔界,又将自己的佑心鳞残留孤的魔刀,让佑心鳞保全残留暮涯的意志,才是她的目的!”

我对魔刀言辞感到震撼与意外,依照魔刀的说法,方才暮雪从我体内取走的是,暮涯与暮雪合二为一的佑心鳞。

那我,那我是……

我,我的身份……是……

对面的魔刀觉察到了我的讶异,片刻间,他的声音便再次回荡在我的耳边:“难以接受吗?作为玲珑石的你,是暮雪遗留人界的心脏所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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